□吴昕丽
初春的早晨,阳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照进来。亮亮的、暖暖的,在客厅的木地板洒下细碎斑驳的光影。
海棠、杜鹃、紫薇、栀子、茉莉、石榴、茶花、鸢尾、黄婵、芙蓉、三角梅、波斯菊,去年冬天从露台花园移到客厅里的花草格外地鲜活。错落有致地盛放,持续了整个冬天。
时光深处,是谁许之以亭亭?任芳华流转,沉沦不休。冬春交替之间,这些清丽婉约的花草,点缀着平淡琐碎的流年。清香盈怀,连梦里都是袭人的暖意。
阳春三月,开始清理露台花园的残雪,松一松花槽里的冻土,剪掉爬藤月季枯萎的枝叶,给篱笆墙和铁艺花架刷漆,搬出藤椅晒晒太阳。熬过漫长寒冬的月季,褐色的枝干上已经隐约地露出新芽,只等一场春雨,就将迎来满眼新绿。荒烟蔓草的季节,即将被一场接一场的荼蘼花事湮没。
人间四月天。沉寂一冬的花园终于热闹起来。又从花市扛回来几十盆花,风铃草、勋章菊、半边莲、矮牵牛、天竺葵、旱金莲、百万小铃。这些草本的花朵,一开就爆盆,五彩斑斓的,最适合装点春天的花园。
进入初夏,就是花园最美的时光了。爬藤月季开成了一大片花墙,淡粉、浅黄的花朵密密匝匝,远望去像粉黄的雾,美得惊心动魄。栀子花无休无止地开出白色花朵,热烈缠绵得像年少时的爱情。玻璃脆开出娇媚细微的粉色花朵,太阳花的蓓蕾满坑满谷。五月的每个清晨,都是馥郁甜蜜的花香将我从梦里唤醒。
黄昏,庭院闲坐。一盏茶、一卷书,茉莉花落了,余香仍袅袅。轻拨吉他,让跳跃的音符,流淌在夏日的绿波上和无边无际的花香里。花草们像彩色的精灵,在园丁的心尖上舞蹈。花园之外,飞鸟掠过天空,云朵瑰丽而悠远,时光寂静、美好得像诗,惹人沉沦。读汪曾祺先生的《慢煮生活》,书里那些关于花草树木的描写,有温度,也有趣,字字皆有花香。果然热爱生活的人,心意都是相通的。
岁至半夏,花开荼靡。墙角的茉莉已经从初春开至盛夏,夜里的香气能熏醉月光。果汁月季有六七种颜色,花落后剪一根枝丫就会生出一片新蕾,循环往复,不知疲惫。花市扛回的一缸荷,虽只开了三朵,却美得极为耀眼,也总算感受到了“留得残荷听雨声”的清雅意境。芳香盈路,时光荏苒。蓦然回首间,得到与失去的一样多。所幸回望处,心海之上,仍是那片白月光,仍被深深浅浅的思念,温柔牵绊。
十月,霜降。花草们都被搬进室内,铺满了客厅的木地板。换盆,打药,剪枝,买组合花架,要妥帖地安置好它们,真是个大工程。季节更替轮回,植物们却安之若素,在温暖的阳光里,一边兀自生长,一边等待新春。而有花草陪伴的时光,被一场接一场盛放的喜悦浸润着,愈发丰盈饱满。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最庸常的时光,便是最幸福的时光。
若我老了,便去烟雨江南寻一处老房子和一个更大的花园,庭院里要有高大馨香的花树,要有疏朗修长的翠竹,要有可以躺在上面看星星的草地,要有小桥流水的田园风,要有曲径通幽的精致美,要有四时不同景的新鲜感。晨起侍花,闲来煮茶,临水抚琴。阳光下打盹,细雨中漫步。黄昏里观云,夜灯下读书。
清浅庸常的时光,一半烟火,一半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