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
赵菱是一位精于“挖掘”的作家。无论是深耕于以“个人史”管窥宏大历史的现实主义创作,或是追探以虚映实的幻想小说创作,作家都以“挖掘”自身经历、时代症候、历史残篇为方法,进行纵深型的探索。
《星辰帝国》也是这样一部作品,作家以玄妙的情节探究讲述中国故事的另一种方法,以童心诠释成长过程中的失去与铭记,张扬幻想小说的生长性。
《星辰帝国》是一部充满中国元素的幻想小说,故事中的“仙人”与精灵们形态各异、性情各异,却都有着各自的“渊源可考”。一类是以“灶神”“土地神”“财神”为代表的“司职之神”,一类则是以“烤鸭先生”“冻梨小姐”“金子姑娘”为代表的来自于作者其他故事或诞生于情节土壤中的“文本精灵”。
小说中这些神仙与精怪看似被作者随意赋名,实际上传续着一种宝贵的民间讲述传统。从《山海经》《搜神记》到《聊斋志异》,从代代相传的志怪传说到田间地垄与外婆怀抱里的灵光杜撰,无不写满了人类童年最为闪光与灵动的诗篇。故事熔典籍记载与口述传统于一炉,这是带有民族性与民间性的讲述方法,极具辨识度与吸引力。
当然,在故事的讲述中,我们也看到了作家对于本土魔幻与民间资源的综合性构建。小说延续着中国传统叙事学的线性结构,以双重缘起开篇。作为画家的妈妈忽然迷失在自己的画作中,唯有亲近的人可以看出这种“出神”意味着的迷失。寻找妈妈的“灵魂”是故事的第一重缘起。而主人公威威与小蕊发现流星幻化成的蓝凤凰,意外将其种成一棵只有孩子才能看见的“天树”,当他们攀援而上进入那层“异度空间”,小说便开启了第二重缘起。
妈妈的“灵魂消失”会让读者第一时间想到聊斋故事中的“璧中人”,不同的是,作为儿童故事,作家是以儿童的“找寻”来完成妈妈“主体性”的回归。而神树则更具象征意味,当“树”这一意象被西方神话“专利化”后,赵菱以一棵蓝凤凰涅槃的神树重申中华传统神话中“树”的独特意味,扶桑、寻木、建木、大椿……无一不是具有“沟通”作用的神树,它们或联通人间与神域,或沟通着生界与冥界,是由“实”到“虚”的媒介。故事中的星辰之神、土地之神、“膏兽”,或是元宝公子、灵貘、飞蝶等,都是作者熔铸传说、重构想象空间的“梁柱”。在这个意义上,《星辰帝国》实践了另一种中国故事的讲述方式。
儿童的成长是儿童文学的一条辅助型脉络,如若单纯以描写儿童成长为作品的唯一要旨,那么这部作品恐怕很难成为经典。
在《星辰帝国》中,作家以环环相扣的情节推动主人公发现“仙界”的隐秘,威威与小蕊从厨房到各类食材烹饪出的“故事”中,一点点揭开蛛丝马迹,直到威威在时空幻境中发现已经去世的纯纯和诱惑他步入囚笼的妈妈,直到钟表里的“小人”揭秘被“抽取灵魂”的真相,他才恍然明白:那些被抽取的“灵魂”,是一颗颗耽爱幻想,充满浪漫的童心;那些被幽囚的小人,是在现实中长大的孩子心中被隐没的美好回忆与浅浅的执念。当充满了幻想的小紫荆被那个“最渴望见到的人”带到钟表里,当一场大火烧掉了小花精的家,便标志着两个孩子的童年结束,是遗憾与苦痛让他们“成长”了,他们丢失的是无忧无虑的童年,是一颗能够与世俗抗衡的童心。
在这段惊心动魄的“揭秘”过程中,主人公的成长是嵌定在不认同“长大”的基础上的,这是一种对童年“合法性”的坚守,是对童心不可或忘的呼告。故事中大人们的童心,被囚禁在潜意识的钟表里,这就是作者要“破”的梦、要打开的“局”。
故事的结尾,被解救的小人儿们依旧在那虚幻的空间内,但现实中的大人们却纷纷想起了那个曾经被称作“小紫荆”“小花精”“小飞侠”的自己。当威威惊讶地发现,他“拯救”的这些记忆或言童心正是自己的家人时,小说的另一重生长性便闪烁出了璀璨的光华。这是一种反向的救赎与正向的呵护,儿童世界对成人世界的冲锋由此开始。
当然,对长篇有着“执念”的赵菱仍然在故事里埋下了理解文章的诸多“种子”,等待着读者促成其生长。比如对艺术的萌动为何会被抽取“灵感”之丝,少年时期的爱好为何被我们慢慢忘怀……小说毫不讳言,在虚构的“璨空”之下,是我们现实的“桑榆”之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