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复兴
苹果是一种古老的水果,有几千年的漫长历史。对于苹果的赞美,从古至今在绘画和文学作品中,可以找到许多。从丢勒和克拉纳赫的油画,到欧里庇德斯、莎士比亚,一直到泰戈尔和里尔克以及普列什文,都有描写苹果的诗句。
高尔斯华绥写过小说《苹果树》,普宁写过小说《冬苹果》,契诃夫的小说《新娘》也特意把新娘娜嘉要离家出走之地,放在家乡的苹果园中,巴乌斯托夫斯基的小说《盲厨师》中,更是要将莫扎特为临终前的盲厨师演奏的场景,放在了苹果花开的四月清晨。
美国是世界出口苹果最多的国家之一,多是我们现在相当熟悉的蛇果。蛇果英文意思是“美味”,因为那时的蛇果“甜得没有了方向”。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在珠海海关前的免税商店,第一次见到这种从美国进口来的蛇果,想全家人都爱吃苹果,特意买了几个带回家,让大家尝尝鲜。谁想,全家人谁也不愿意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甜,关键是太面,有些像我们早就淘汰了的锦红苹果。
我猜想蛇果刚栽培出来时大概不会这样。几千年以来,苹果和人类同呼吸共命运,人类改造着它的命运,也改变着它的口味,苹果的退化是必然的。苹果树,就像一个耕地的牲口一样,被我们使得太狠了,原来的野性渐渐失去,它们的创造性越来越差,滋味当然也就越来越差。
但是,不管怎么说,好苹果还是美味甘甜的,而且,有的还有特殊的别样滋味,让人咀嚼和回味。这样的想法冒出来,是因为看到新出一期的《诗刊》上,有一首写苹果的小诗,作者是我曾经待过的北大荒建三江的一位新人,叫李一泰,因建三江而分外亲切,仿佛他乡遇故知。他写贫苦的母亲用鸡蛋换来一个苹果,用刀切成六瓣,五瓣给孩子,一瓣留给父亲,自己只是舔了舔刀刃上的苹果汁。恰巧这一幕被下班回家的父亲看到——
爹夺过娘手中的菜刀
将自己的那瓣苹果
切成两瓣,塞到娘的手里
娘刚挑亮的那盏油灯
在爹的眼中,瞬间
——模糊了
这首小诗感动了我,因为这样苹果的滋味,也曾经是我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