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爽

AI无处不在，这是个事实。已经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利用AI写作了，项目策划案、工作总结、发言稿，甚至论文，都可以一键生成。

在手机上读到一篇文章。文中说，一则调查显示，62%的高校本科生承认使用AI完成作业。讽刺的是，学校识别文章的“AI生成率”，也要借助AI。更为讽刺的是，这一整篇网文本身就充斥着AI生成的味道。

人们乐此不疲地向AI提问：人类的创造在哪些领域可以被AI取代？然后在AI冷静而又谦虚的回答中保留着对人类创造最后的自信，这一点似乎最为讽刺。

好吧，既然AI还给我们留下了空间，那我们不妨讨论一下，我们是否可以不借助任何AI工具，仅用肉身来识别一篇文章的作者是AI。

在我看来，至少有三点可资判断。

第一点，情绪没有起伏。一位资深编辑在看完一篇稿件后判定是AI写作，他给出的论据是：它太顺滑了，连个病句都没有。是人都有缺点，文字能力再强都有可能出现个别错字或者病句，或许正是“没有缺点”暴露了它是AI写的。当然，也不排除作者是自主创造，完成之后又用AI来进行校对。这一点又如何判断呢？还要靠AI“追求完美”和“情绪稳定”的特征。人是情绪动物，一个写作者有可能在情绪高涨时写得汪洋恣肆，在情绪低落时写得平淡无奇，再克制的作家都有“放肆”和任性之举，甚至有的时候我们会在一篇虎头蛇尾的文章中感受到作者的写作能力和身体状况，从一篇文字略有些失控的文章中感受到作者在某些观念上的偏见和偏执。更为重要的是，人在写作时随时可能“旁逸斜出”，一些古怪的表达、一些奇怪的句子会跳过逻辑突然出现。可AI不会，它的情绪起伏是由人输入的指令提供的，你需要它讽刺，它就通篇讽刺，你需要它温暖，它就通篇温暖。所以，想判断作者是不是人，就去找文章的“毛茬儿”。

第二点，佳句有余，佳篇不足。南宋有位大词人叫吴文英，写了很多婉约清丽的好词，但对他的词作最有名的评价是：“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七宝楼台，是佳构。把它拆碎，会有散落一地的佳句，但不是一篇好文章。AI生成的文章，会有很多漂亮的辞藻，但就结构而言，至少目前来看，还是平庸的。跟上一点有些类似，就是没有层层递进的情绪，或者是跳出常规的叙事。

第三点，结构模式化。AI非常善于学习，它有很多种成熟的写作模式可以套用。对于公文、论文这种结构相对固定的文体来说，AI的学习能力远比初学者要掌握得快得多，几秒钟就可以生成。但这仅是一种结构逻辑，也就是概念上所谓结构化思维。但对于创造性更强的文章而言，内在的思维逻辑才是更重要的。我敢断言，把整部鲁迅全集都投喂给AI，也无法训练他能写出如鲁迅先生那般思辨性强的文章。还有一点至关重要，那就是文学创作还具有反逻辑、反预期的特点，打破固有认知，打破习以为常。而这一点，AI做不到，它会有中生更好，但肯定不能无中生有。

但是，谈论及此，必须提到一点引起我们的警觉：当人们欣欣然地觉得自己在训练AI的时候，其实我们也在被AI化。古时有“八股文”，现代有高考范文，都是让人习惯于模式。老师们在教得高分的模式，孩子们在学着写或者“背”可以得高分的作文。包括考研、考公，教育机构教的也是这些套路。这种努力费尽了所有人的力气，最终的结果却是，我们既远远赶不上AI的效率，也让人与非人傻傻分不清楚。

可以说，AI闯入创造力这个赛道，也是我们自己开门揖盗的结果。或者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不被模式“收编”，保持我们的写作风格和个性，保持独立思考和写作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