秧歌扭热“东山里”

辽宁日报 2025年01月23日

群山环抱间的大琵琶村。

大琵琶村秧歌队“排街”“送福”。

本报记者  赵  雪  文并摄

年·事

辽东地区地处长白山余脉,俗称“东山里”。

长白山脉蜿蜒拐进这里,线条变得逐渐温柔。大琵琶村就安安静静地躺在群山环抱间。村民们恪守这一方水土,始终坚守着最原始的年俗。也正是这份特殊的“原始”,既弘扬了民族文化,又给大琵琶村带来了实实在在的、长远的效益。


1月20日,大寒,清早空气冷得清冽。

于春成站在自家窗前往外望了望,今年冬天的雪不大,远处的山尖上只积了一层薄雪。他回过头撕掉墙上日历的一页,离年越来越近,于春成嘟囔了一句:该忙起来了。

在抚顺新宾满族自治县大琵琶村,春节的重头戏是地秧歌。

据说先人岁时就有官民同乐、男女起舞的“踏锤”之风,后来努尔哈赤创建了八旗,逢年过节,军民就要唱歌跳舞,传说这就是满乡地秧歌的起源。

于春成就是大琵琶村秧歌队的组织者。

一进腊月,于春成便开始走家串户。一是为了打帮手杀年猪,二是张罗秧歌队的大小事儿。

腊月二十,老张家杀年猪,于春成早早赶过去帮忙。辽东山区过年祭祖讲究用黑猪,以前家家饲养黑猪成俗,称其为“使唤猪”。老张家的这头猪已经养了一年,肥得敦敦实实。张家二儿子今年第一次杀年猪,颤颤巍巍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一旁正在准备“隔年饭”的张婶伸出沾满黄米的手,笑着拉过儿子说,“没事儿,快去屋里把新炕席铺上!”

刚从大集上抱回来的炕席寒气未退,还有些微微发硬,蓝底红花上面印满了一个一个的小“福”字。在“东山里”,以前无论穷富,过年的时候家家都是必买一领新炕席的,寓意“见见新,翻翻身”。现在炕席都是地板革,结实耐用,很多家也就不换了。但大琵琶村很多村民还是坚持过年时换新炕席子。

杀完了猪,大锅就炖上了杀猪菜,聚在一起的村民们“南北大炕,炕桌摆上,黄米干饭,荤油熬汤”,大琵琶村的年事热气腾腾。

除夕越来越近,大琵琶村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浓。

小年前一天,于春成推开杜家豆腐店的门,店主老杜是大琵琶村秧歌队的副队长。

“东山里”过年有做豆腐的习俗,豆腐的“腐”与“福”谐音,取“做福”之意,地产的河鱼炖豆腐经常是辽东人家年夜饭的压桌菜,所以春节前豆腐店十分忙碌。

老杜一边煮豆浆一边跟于春成“汇报”秧歌队的准备情况:服装都是自己的衣服,家里大红大绿的床单窗帘都是“秧歌服”,60多人的队伍差不多集齐了。从饲养牲畜到草药种植,如今村民大部分有了致富项目,钱也都赚到了。这秧歌自然是扭得更来劲儿了。

年根儿底下的大琵琶村,傍晚的落日被烧得红彤彤的,余晖挂在山头氤氲成一抹艳红,村里到处飘荡着砧板上菜刀剁得乒乓响的声音,户户烟囱咕嘟咕嘟冒着烟,小孩儿拎着从家里“偷拿”出来的鞭炮一路笑闹着冲向村边的山头。女人们系着围裙屋里屋外地忙碌,雪堆里是一块块被冻得结实的苞米茬子“饭块”。黏火勺、苏子叶饽饽、萨其玛等“隔年饭”早已经准备好了。大萝卜馅和面,拌上调料,用手挤出的素丸子,面切成条状或菱形状炸成金黄的排叉,热乎乎地装进杏条编织的腰筐里,吊在厨房的棚上。到了过年期间,孩子们玩饿了,或是家里来了客人,这些都是随时可以抓上一盘垫食或待客的美味。


待到除夕夜,村里家家户户都是红灯高悬。年夜饭餐桌上摆满硬菜,猪肘、猪蹄、河鱼炖豆腐、肉肠、皮冻、“黑瞎子上炕”(满族传统火锅),大伙儿举杯欢贺,唱着当地特有的小调,欢庆新年。

除夕一过,便是正月。于春成说,初七一早,秧歌队就会穿戴一新,浩浩荡荡从村东头开始扭起。先绕村一周,然后“排街”挨家挨户“送福”,队形和阵式依地形变化,五风楼、九连灯、梅花、五角星、二龙吐须、对面斗、套连环、剪子股等,各种花式应有尽有。

喇叭唢呐响彻沟沟岔岔,到处都是粉彩花扇的影子。

大琵琶村一共四条街,秧歌队足足要走上五六公里。看到秧歌队进来,村民会放一挂鞭炮迎接。一时间,古朴的乡村笼罩在一片锣鼓喧天和鞭炮齐鸣的热闹中。

到了晚上,秧歌队的鼓乐器会被抬到村东头,准备开始“放路灯”,家家户户门前陆续点起火堆。以前火堆是用锯末子和羊油搅拌在一起的,现在大多改成了玉米秆。时间一到,鼓乐声骤起,队伍分成四队,一种乐器一条街,开始正式“放路灯”。熊熊火光里,村民们载歌载舞,婉转起伏的小调弥漫着来自远古的味道,人们用这样传统的方式,期盼新一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放路灯”结束后,村民们手举灯笼跟着秧歌队一同到村东头外,将灯笼和头戴的“花山”烧掉。回村的路上,空气里弥漫着火药新燃的味道,偶尔还会有突然爆响的烟花在他们身后绽放,映红村民们一张张满是兴奋与期待的笑脸。

那笑容淳朴坚定,仿佛澎湃着无尽的血脉与动力,将关于满乡年事的记忆,永远传递。

远处山头的那片薄白也在这热烈的新年中渐渐消逝了,“东山里”的风依稀有了泥土的味道。

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