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长江
一夜微凉,季节的高处,回忆随着秋意款款而来。辽西此时,天高气爽,云淡风轻。
这个时节,母亲早已将全家人的被褥拆洗完毕。父亲从箱子里拿出那两只油光锃亮的棒槌,递给了母亲,老屋内就响起了“咣咣咣”的捶被声。那声音清脆而有节奏,仿佛在演奏一曲独特的打击乐。
母亲开始在炕上做被子,做褥子,每天做一套,今天你的,明天我的,后天他的,一家六口人的被褥不出一周就干干净净地叠放在立柜的被垛里,上面还蒙一块防尘的褥单子。母亲说:“白露秋分夜,一夜冷一夜,等秋凉之后,那些夹被、毛巾被就要收起来了,晚上棉被褥就要离不开身喽!”
这些家务活,对于母亲来说,简直就是轻车熟路,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三伏天里做这些事,往往忙出一身汗,尽管开着电风扇,也无济于事。慈母手中线,那细细密密的针脚仿佛都是时光的韵律,溢满了岁月的深情。
母亲做完最后一床被褥,长长地对着镜子做了一次深深的呼吸,夏天也就走到了尽头,秋天来到了窗外,一个节气连着一个节气。父亲早早地将沉寂了一春一夏的镰刀、掐刀子等收秋的农具,擦亮调试,有的在磨石上磨了又磨,直到锋利有光为止。他白天相中了一块通风干燥的地方,于是便找来许多木棒、秸秆开始搭玉米楼子,好给秋后的那些金黄的玉米棒子安一个临时的家。
人间散落一滴露,世界凝结一个秋。
推开门,浓浓秋色映入眼帘。园子里水水灵灵的白菜、萝卜长势喜人,翠绿翠绿的叶子在雨水和阳光的滋润下蓬蓬勃勃地生长。母亲新种的那两池子秋黄瓜和晚豆角已经爬满了架,开出了花,结出了黄瓜刺儿和小豆角儿。房顶、柴草垛,还有篱笆墙上结满了大大小小的倭瓜,绿的、黄的、白的,圆的、椭圆的、长形的,一个个躲在角落里悄悄地晾晒着秋天的丰硕。
父亲一天不知去田地里看上多少遍,回来时兴奋地告诉母亲,哪一块地的玉米长势良好,有的还结出了双棒;哪一块地里的高粱穗子渐红,紧实饱满;哪一块地里的谷子弯下了腰,垂下了金黄的头颅;哪一块地里的大豆豆荚鼓胀圆润,密密麻麻地连成串;哪一块地里的花生落花多,藏在地里的花生角个个都是三个粒儿……母亲一边串着掐下来的紫苏叶,一边微笑地应答着。
年逾古稀的父母按照节气做着自己每年该做的农家事,朴素,简单,实在,这些就是他们口中说的过日子吧!
那晚,白露盈盈,秋意缱绻,我和妻女一家三口就住在老屋的土炕上,盖着母亲新拆洗的被褥慢慢地进入了梦乡,秋天在梦里也是一样的温暖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