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筠
从城市史到人文史,年过七旬的作家、学者薛冰把南京古城讲得那么美,重述了南京3000年人文演进历程。薛冰新著《烟水气与帝王州:南京人文史》撑起一座都市人文史的建构,融会南京在政治、经济、文化、城市发展等诸方面的成就与内涵,南京文脉清晰立体起来。
作为六朝古都,南京历史积淀极为丰厚,人文荟萃。继《南京城市史》探索南京的城市生长脉络之后,这本长达70万字的《烟水气与帝王州:南京人文史》既有专业的深度,又生动、可读,文史兼美。薛冰结合实地踏勘,对一些问题有理有据地重新解读,尽量准确地勾勒出南京文化的绵延脉络,并一点一点化为具有温度的文字。
长干古城在本书中的位置十分突出。第一章第一节的题目就是“长干古城:千古之谜”,这样开门见山的布局与标题,足见薛冰对它的高度重视。书中用了相当多的篇幅来讲述长干古城的故事。长干古城虽然年代久远,却不见于传世文献载录,只能依靠考古发掘的文物证据。而在长干古城基础上建起的越城,则有传世文献作为见证。越城俗称“越台”,因是越人所建且建于一块台地之上而得名;相传它是辅佐越王勾践灭吴的谋士范蠡所筑,所以又名“范蠡城”。这两个地名已见于《建康实录》和《景定建康志》,这是南京现存最古老、最完整也是最重要的两部地方文献。从这两部书中可以看出,直到六朝时期,越城依然是南京城攻守的重要军事据点,是兵家必争之地。这一方面的传世文献记载,如今终于得到了考古发掘的证明,作者身临其境的描述,平添了几许亲切感。
国学大师王国维提出,研究古代历史文化需要用“二重证据法”,就是将“地下之新材料”与“纸上之材料”相互验证。所谓“纸上之材料”,主要是指传世的各类纸质文献;所谓“地下之新材料”,既包括出土文献,也包括出土文物。薛冰新书的显著特色之一,就是自觉运用了“二重证据法”,将考古发掘所获得的新知,与传世文献相结合。这种方法的运用,不仅丰富了本书的史料,开阔了作者的视野,也激活了读者的联想和思考。
薛冰写了“越王勾践的雄图霸略”,因为南京建城史就是从越城算起的。大多数南京史志都只是简单记载越城的建造年代、位置和周长,很少涉及越国建城的具体目的,而不深究其背后实际隐藏着越王勾践的雄图霸略。《景定建康志》卷二十引《金陵故事》,说到越国“欲图伯(霸)中国,立城于金陵,以强威势”,却是语焉不详,没有具体展开。薛冰根据南京处于“吴头楚尾”的地理位置特点,结合马王堆帛书《缪和》《韩非子·说林》和《史记·越王勾践世家》等文献材料,论证“越城的功能,正是作为防范楚国的一个前沿阵地,其战略意义在于及时掌握楚军的动向”,眼光开阔,很有见地。
3000年的南京人文史上有很多有趣的话题,也有许多待破解之谜。周泰伯奔吴的故事是否可靠,金陵王气的传说内涵何在,莫愁湖名称的来历如何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话题故事性很强,经过数千年的辗转相传,难免掺杂后人的增饰和想象,真真假假,费人猜详。要重新审视这些古老的话题,也有必要将“地下之材料”与“纸上之材料”相结合。广为流传的“泰伯奔吴”的传说,既是吴文化起源研究的核心问题,也与南京人文史有密切的关系。薛冰新书不仅将这一传说作为南京史和吴文化史的重要问题来考察,更将其置于整个中国上古史的背景上提出自己的看法,其间所使用的“二重证据”,无论是“地下材料”还是“纸上材料”,都颇为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