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涵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作家村上春树利用跑步来享受独处，也享受世界，并以此书向美国短篇小说巨匠卡佛致敬。哲学博士安东尼·麦高恩在遛狗时，漫步在哲学思辨的路上，写就了《和狗狗的十二次哲学漫步》。他在书的首页写下，“当然要献给孟弟”，孟弟就是那只可爱的每天听哲学家喋喋不休的马尔济斯犬。

尽管《和狗狗的十二次哲学漫步》这本书的封面是一只夺人眼球作思考状的狗狗，但本书是写人的，不是写狗的。虽然它带着狗味儿，但解决的是人的问题。这是一本真正的哲学入门书，跟随着哲学博士遛狗、聊天、谈哲学、讨论生命的本质。翻开此书，你便会经历一场从头到尾都洋溢着欢笑的哲学脱口秀。

麦高恩写《和狗狗的十二次哲学漫步》这本书的初衷，就是要把读者带进哲学的世界。作家通过和狗狗的对话来展开对哲学领域重大问题的介绍。什么算正确的事？现实的终极本质是什么？我们是怎么知道事物的？为什么我插U盘的时候，第一次总是插反？

麦高恩说：“比起纯种的阿富汗猎犬，哲学更像拉布拉多。我试图在本书中捕捉哲学的‘拉布拉多性’，即跨学科性。”作家借与狗狗的12次漫步与讨论，呼应亚里士多德边漫步边教学的漫步学派，延续苏格拉底的辩证传统，探讨哲学与生活的核心问题。

第一只完全与哲学有关的狗是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出现的。柏拉图说狗的天性是哲学家，根据是：狗全然凭认识与否区分敌友。一个动物能以知与不知辨别喜恶，怎么能说它不爱学习呢？“爱学习和爱智慧，不就是哲学吗？”我们的哲学狗以这个方式初次登场，的确算得上体面。

麦高恩的语言充满戏谑的幽默，让人忍俊不禁的句子俯拾皆是。描述狗狗的：孟弟看起来就像一朵不称职的白云掉到了地上，还在烂泥里打了会儿滚……但它总会带着一副认真而疑惑的表情，仿佛在以一种有条不紊的方式试图解开某套密码，抑或在认真思考宇宙的隐藏意义。作家揶揄自己：孟弟和我怕是像两个直男唱双簧——我们都是华生，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累得气喘吁吁，而聪明人早就到达终点了。描述和妻子吵架的结果：没胜算的，就算真靠哲学吵赢了，也常常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胜利的代价远远超过获得的好处，比如失去符合逻辑、高效摆放的洗碗机帮佣，或者陪对方看完第15遍《西雅图夜未眠》。

不得不说这是一本深入浅出讲述哲学理论的绝妙著述。作家让枯燥的哲学概念和感性的描述交织在一起，使哲学论述变得妙趣横生。比如解读规则功利主义区别于行为功利主义时，作家举例：一位母亲着急回家，大半夜闯了个红灯，行为功利主义者会说：闯过去——在这种情况下，闯红灯不会带来坏结果。规则功利主义者则会说：别闯。“红灯停”这一规则在确保大多数人长期幸福最大化这件事上是如此有价值，我们必须遵守它。

作家进而引申到功利主义更加复杂的问题：谁的幸福才算数？通常，幸福的基本单位是个体。于是这个问题就变成，什么才算是个体？只有人类才算吗？还是动物也算？如果动物也算，那包含所有动物吗？还是只包含达到一定智力门槛的动物？如果是只有人类才算，那包含所有人类吗？要不要把未出生的胎儿纳入考虑范围呢？

麦高恩第四次遛孟弟时，讨论了思考他人心灵的问题，也就是说，我们如何确定他人并非人形机器，而是和我们一样，有思想活动，能体验世界呢？他们的对话是这样的：“我们只能确定明天出门漫步我要不要带伞，你要不要穿可爱的小外套。”“我恨透那件外套了。每次你要我穿，别的狗狗都把我当笑话看。”“我可不这么认为，你穿花格子衣服超酷的。我们讨论的混沌和复杂性所存在的问题是，即使我们实际上无法百分之百确定地预测未来，那也不过是我们知识有限罢了……”

麦高恩和孟弟的最后一次漫步讨论的是：叔本华的肥皂泡与生命的意义。麦高恩说，我们有价值是通过我们得到了多少爱，以及我们为这些爱付出了多少来衡量的。“就像你这只小狗狗，被深深爱着，而你得到的爱，是由你为我们付出的爱换来的。”

作家在讲述存在主义理论时，将人类与聪明的狗狗并列为本质先于存在，“萨特告诉我们，对于椅子或锤子这样的物体，客体的观念先于客体的存在。用他本人的说法：本质先于存在。但对我们，具有理性的人类和聪明的小狗来说，存在应是先于本质的。我们有能力也有责任来决定自己是什么。”

作家借拟人化的手法描述小狗狗的内心世界：“我喜欢吃东西，食物给我许多快乐。我害怕的不是被一根骨头哽死，然后去一个食物很难吃的地方……我想要的是永远在这里吃东西。一想到再也没东西吃，我就很伤心。”然后又通过模拟对话来阐述哲学家的观点：“小家伙，你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观点。伊壁鸠鲁对此会这样回答：未来的你并不会难过、痛苦、饥饿，因为这些并不存在。因此，你担心自己将来的感受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并不存在一个能够在未来感受的你。”

对于试图走进哲学汪洋大海中的读者，本书可以说是汪洋中的一条船，而且麦高恩是一个技艺高超又灵魂有趣的舵手。他和他的孟弟已为你扬起了风帆：伦理学，他人心灵、自由意志，逻辑学，形而上学，认识论，科学哲学，生命的意义。只等你挂起它们，直达深邃又欢乐的思想彼岸。

麦高恩不无幽默地说，每一个伟大的哲学传统，都值得人们遛着自己的狗狗前去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