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亮
一晃儿,“五一”假期过去一阵子了。假日里回老家住了几天,跟父母浅浅聊聊,周边逛逛,吃吃园子里鲜嫩无比的小菜,姐弟俩整日院子里玩耍,大太阳晒着也不肯进屋,我的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其实,对我来说,这里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老家。我小时候生活过的老房子是在农村,我从那里走出来,到城里求学、工作、成家。自从考上大学,家就成了寄宿般的存在。上学时每次放假顶多住上个把月,工作后也就三五天。上了大学之后,家就搬进了县城,现在的家是在县城换的第二个房子。它虽然更舒适便利,但与老家的房子相比在我心中的位置是不同的。老家的房子是可以入梦的。好多年了,它在梦里反反复复以各种场景出现,那些梦的基调有时明朗,有时低沉,就像在老房子里度过的旧时岁月。
那时父母都还年轻,想来比我现在的年龄还小一些。印象中他们一直脚步匆匆,忙里忙外。每天早上当教师的妈妈都要第一个出门,把我抱到姥姥家,放下哇哇大哭的我奔向学校,留下村里的第一串脚印。平时粗茶淡饭,到了周日,妈妈都要包顿饺子,我在屋里看着《正大综艺》,爸妈在厨房边包饺子边唠着家长里短,对我来说那是最让人安心的人间烟火。家里的格局摆设过几个月就有一次不大不小的调整,简简单单几件家具,爸妈说,换种摆法就换了个面貌和体验。爱画画的老爸把家里的水泥地面画上满满一大幅花鸟风景,小伙伴们来我家做作业都争相趴在地上写。
我一直觉得,记忆中有条小河的成年人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我家老房子在村东头,没隔几家就是村头的小河,那里不间歇地流淌着全村孩子的欢声笑语,蹚河、捉小鱼小虾,摔泥巴大炮,在河坝上疯跑……这也是我梦回最多的地方。小时候我身体弱,有百日咳,老爸和我约定每天晨跑。一言既出,春夏秋冬,从未间断。不连贯的记忆中,五点多的早晨格外清冷,院墙上挂着晨露凝结的白霜,老爸带着我在院子里热身片刻,一大一小的身影便冲出院子,奔跑在村外茫茫的山野间。现在回想起来那种天地之间任我驰骋的感觉太美好也太珍贵。
也许是不堪梦境的困扰,去年“五一”,我坚持要回老房子看看。我带着爱人孩子来到早已成为别人家的老房子跟前,大门外驻足,我兴奋又感慨地指给他们看这看那,大门、院墙、院墙上老爸画的西湖风光……每个细节都承载着满满的回忆。甚为惊讶的是门前那块大石头,不知是风雨的侵蚀还是我长高的缘故,已完全没有了记忆中的高大。小时候我经常坐在上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村里的,村外的,憧憬着有一天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带着家人沿着当年的路从家门口走到小河边,河道已经萎缩近乎干涸,垃圾、塑料袋在河床上被刮得哗哗作响。
从上次回去到现在整整一年了,这次的作别,终于在心中跟这里、跟童年的自己好好地道一声:嗨,你好啊,再见啦!
爸妈家现在的房子是一楼,有院,院前小路的对面有面高大的墙。年岁已高的老爸依旧延续老传统,带着当年的倔强,入住不久用一个多月时间借助梯子在墙上绘制巨幅北国风光。因为小院,春夏成了爸妈最忙碌的时节。我在屋檐下安个摄像头,镜头对着小院,随手打开手机APP,十有八九能捕捉到爸妈的身影。在办公室偶尔的摸鱼时光,可以看看在小院里拾掇这拾掇那的爸妈,也可以随时关注一下院子里秧苗、瓜果的长势。秋冬时节一到,院子里光秃秃的,辽西那一年到头停不下来的风声通过手机传到耳边,借着风声,我想象着房间里爸妈的身影。
房间不大,家具几乎都是白色,自然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多幅老爸画的猫咪。每次回家,随着我们四口进门一刹那的“入侵”,家里的宁静立刻被打破。水豆腐是早餐必备,家乡的水豆腐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入口入胃丝滑温暖,一次能干掉好几碗。卖水豆腐的是妈妈的小学同学,每次都多给好几勺。爸妈常常抱怨到我这边买菜,菜不让挑,连几毛钱的零钱都不给抹掉。今年,爸妈提前扣好了大棚,这样我们“五一”回家就能吃到各种绿色小菜。吃饭前,去院子里随便划拉一把,饭桌上就丰盛得不得了,爱吃蘸酱菜的我无视桌上的鱼肉大餐,开开心心地享受着做兔子的快乐。
姐弟俩整天和姥爷待在院子里,尤其是痴迷动植物的弟弟,抓各种各样小虫子放在一个瓶子里,扔进几片菜叶,瓶口扎几个小洞,静静等待着一场恃强凌弱的激烈厮杀。哪料到,几个小时下来一派岁月静好,小虫们睡觉的睡觉,吃食的吃食,遛弯的遛弯,不慌不忙,各自安然,偶尔摔个跟头砸到对方的头,也未出现任何纷争。孩子们和姥爷比赛短跑、跳远、掰腕,姥爷全力应战,毫不示弱。妈妈说,你看,你爸这回也不念叨腰疼腿疼了。
返回城里自然是极不情愿的。回来的第二天晚上,老爸发来微信,说妈妈拆洗了床单被罩,重新做了炕被和沙发罩,园子里补种了菜籽……一天时间,家里家外又恢复了往日的井然。
于是,我开始期待着下一个假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