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梦泽

“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相比南方，北方的春天花开得迟些，但这并不影响观赏春光。此时正是杏花绽放之时，在“春浅香寒蝶未游”时，杏花已开，早来报春。

杏花开于春寒之时，“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杏花未开花时蓓蕾是鲜红的，所以含苞似血。花开出来白里映红，娇丽、清秀、无香，在淡泊中有一种不施粉黛的清丽，有闺阁之态。杏花并不与桃花争春，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品格。《诗经》中写桃花最著名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夭”是浓艳，妖娆，“灼灼”是亮丽，燃烧。桃花一身的烂漫芳菲，在春风里尽显霸气。桃色灿烂在春光里，是肆意的艳，是妖红坠湿、映烟成虹。杏花则洁身自好，“半吐疑红却胜红”。《花经》里记录杏最初在蒙古，后种子引进中原栽种，早时古人认为它和仙道有些联系，用以夏祀，庄重美好。

杏花盛开，馥郁着人情的温暖。“淑气催暖发春华，陂水参差二三家。一帘絮影轻似梦，素衣闲坐赏杏花。”赏杏花，是雨巷深处沾衣欲湿的含蓄，是杏花散落长笛声声的深沉。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一夜听雨，那悠长寂寥的小巷，已被染成青黛色。可是，有了杏花的点染，便有了莞尔浅笑的淡雅。一袭蓝格青衣，一脸笑靥如花，一篮杏花带雨，素衣赏杏花，便是将自己也嵌入了诗意的早春美学里。

杏花飘落之时，更如飞雪漫天，又如微雨簌簌而下。风起时，静卧池畔的杏花如白玉一般，把一池春水印染成冰清玉洁的色彩。杏花纷扬，便是三春的诗意烂漫，杏花飘落，便是晶莹的满袖芬芳。春日里微风细雨那种细腻温和，就如同杏花给人带来的感受。

杏花芬芳馥郁，苏东坡将杏花之美写得传神，写出了花下诗意。他的《月夜与客饮酒杏花下》这样写道：“杏花飞帘散馀春，明月入户寻幽人。褰衣步月踏花影，炯如流水涵青苹。花间置酒清香发，争挽长条落香雪。山城薄酒不堪饮，劝君且吸杯中月。洞箫声断月明中，惟忧月落酒杯空。明朝卷地春风恶，但见绿叶栖残红。”写出了杏花的雅致，也强调了赏杏花只需朴素，素心素衣就好。

杏花温柔朴实，盛放于三春之中，正值物色清妍、温暖宜人的时节。宋徽宗赵佶在词作《燕山亭·北行见杏花》中描写杏花时写道，“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他把杏花说成是透明的丝绸做的假花，说它和假花一样的美。

杏花是古老的花木，“五沃之土，其木宜杏”，出自春秋时期的《管子》一书。那时就已经有了关于杏的记载。古人有观赏杏花的习俗，他们赏杏花、买杏花、头上戴杏花。诗人们更是赏杏花雨，饮杏花酒，咏杏花诗。金末元初的诗人元好问一生钟爱杏花，单是咏杏花的诗就写了35首。另外，还有十几首诗中提到了杏花。诗中既有表达诗人对杏花的喜爱，如“袅袅纤条映酒船，绿娇红小不胜怜”，也有诗人借杏花的花期短暂感叹自己的人生遭遇，如“纷纷红紫不胜稠，争得春光竞出头”。

杏作为医家、教师的象征是广为人知的。“杏坛三尺丹心铸，桃李无言天下春”诗句赞美老师教书育人的无悔付出。“杏坛”一词，源于《庄子·渔父》：“孔子游乎缁帷之林，休坐乎杏坛之上。弟子读书，孔子弦歌鼓琴。”这里绘出了孔子游学时的美好场景：孔子带着徒弟游学，常择一杏林坐下，展开讨论，间或孔子弹琴歌唱，弟子诵读诗书。孔夫子杏坛抚琴，弟子们在杏花疏影里读书的静谧景象就这样印在了人们的心中。

杏花与行医的渊源却可以追溯到三国时期的董奉。相传董奉归隐后住在庐山脚下，每日为百姓看病却分文不收，只是要病人的一个承诺：若是重病的病人痊愈，需在山中栽五株杏树；若是病情较轻的病人，只栽一株杏树即可。过了几年，杏树已有万余株，花开时满山红云，清香宜人。由于东晋学者葛洪《神仙传》、南朝任昉所著《述异记》等神仙植杏、食杏故事的影响，杏因而也被视为仙人树。唐代文学中有关仙山玄圃以及道士、隐者居处的描写多选取杏树、杏花作为标志，代表着幽隐高逸的境界。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杏花以独特的气质，成为春天里不可替代的一抹风景。杏花循着自然，扎根于寻常巷陌，甚至在大多时候不会被人特意观赏。或是独行于巷弄，或是与好友携行于园林间，或是在路旁微风的映衬下，几株杏花莹白粉嫩，正含笑醉春风。游赏的乐趣，就是在和风细雨中穿花寻路，不咏不归，也许发生在某个寻常的但又独一无二的日子，我们在杏花枝头遇见了春天，定格住今年的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