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扁担

辽宁老年报 2024年09月19日

我的老家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偏远小村,村北有一条曲曲弯弯日夜吟唱的小河,河边那两道高而长的堤坝恰似小村的卫士。堤坝南侧有三间土坯房,它们虽在风雨中略显沧桑,却独有一番风骨,宛如时光的低语者,静静地诉说着过往的故事,这便是我儿时的“巢”。

这里蓄满了许许多多难忘的记忆和有滋有味的故事。

父亲无疑是一位卓越的耕耘者,同时也是田间地头的艺术大师。除非遭遇倾盆大雨,否则他的身影总是轻盈地在广袤的田野上跳跃、穿梭。他宛如演艺界中那位深谙创作精髓的巨匠,将脚下的土地视为无尽的灵感源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信念、智慧、勤劳和纯善,编织出一曲曲悠扬动人、意蕴深远的歌曲。

在家中诸多的农具中,父亲用得最多、关系最亲密的还是那个米把长的扁担。它是用一根小榆木削成又加上两根粗铁丝揻成钩钩的自制农具。别看这个扁担小小的,可它却是父亲日夜相伴相守、亲密无间的老伙计。

父亲是村上为数不多的老党员。每天,父亲踏着落日的余晖从村上工作一回来,便来到西屋的储物间,拿起这个米把长的老伙计和两个槐条编的土篮子,疾步如飞,来到荒芜的河滩地取土的地方,填满土篮子,挑起、放下、倒出,往返多次……村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土路渐渐变得平整,五保户家的猪圈圈墙一个个被垒了起来,家里面低洼的园田地也不再一遇雨天就变成沼泽,闲置多年的荒滩地变成了可用农田……可父亲并没有停下脚步,他总能找到小小扁担的用武之地,他在用扁担去填平坎坷不平的生活和出现漏洞的日子。

幼小的我,经常看到父亲的脸上呈现出通红通红的颜色,脸上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飞溅,肩头被磨得脱了皮,流出殷红的鲜血……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嗔怪与不解。

记得有一日放学回家,我下意识地来到西屋储物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静静伫立在一隅的扁担。我一时怒从心中起,迅速拿起来对其嗔怪:“小扁担啊小扁担,你怎么就不会心疼人呢?看你把爹爹都累成什么样了!我现在就把你给打发得了。”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从外边赶回来。

“孩子,那可不行。它是爹爹这辈子亲密又贴心的老伙计了,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功臣!”

听父亲这么说,我笑得咯咯响。

“一条小小的扁担,又亲密又贴心,还是个大功臣?”

“你不信是吧?我告诉你,我的这条小扁担它会唱歌。它会用自己的歌声告诉你它的价值和作用。”听了父亲的话,我一脸狐疑。

说完,父亲拿起扁担,挑起两个土篮,唤着我跟在他的身后。一会儿,我俩来到河滩地取土处。父亲熟练地装满了两个土篮子,用扁担上的两个铁钩钩勾住土篮子把,一起身,大步流星地向园田地走去。一路上,小扁担上下跳跃,吱吱呀呀地唱着……

放下两个土篮子,父亲笑着转过身来问我:“一路上听到小扁担的进行曲了吗?”

“那是些什么呀,吱吱呀呀的,怎么就成了进行曲了?”

“它和我有深厚的感情,它的进行曲我全能听懂。这进行曲不仅增加了我干活儿的动力,还驱散了劳累,我十分享受。我的肩头一担上它,它就深情而清晰地唱道:小扁担呀三尺长,心里装着大方向,踏平坎坷成大道,定让旧貌变新样,担来金山与银山,幸福生活万年长。”

父亲一席深情而又有力的话语,让站在旁边的我有大彻大悟的感觉,也觉得这些还真是小扁担发自肺腑的进行曲,里面饱含着勤劳治穷、奋斗图变、坚持必果、善良暖心的至理真谛。

光阴荏苒,我渐渐长大成人,父亲的那条小扁担始终陪伴着我,不时为我奏响它那首发自肺腑的进行曲。

马国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