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 德

张爱玲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读《红楼梦》，全书内容基本烂熟于心。她还看过不同的版本，据说不同版本中如果有哪一个字与此前读到的不一样，这个字就会“蹦”出来。张爱玲爱《红楼梦》，由此可见一斑。

我曾读过一本书，是清人赵翼撰写的《廿二史劄记》。赵翼精研前朝正史，于浩繁卷帙中，搜觅蛛丝马迹，有对比，有罗列，有观点，有主张，以小见大，不厌其烦，令人叹为观止。在该书“小引”中，作者谈及成书原因，“闲居无事，翻书度日。而资性粗钝，不能研究经学，惟历代史书，事显而义浅，便于浏览，爰取为日课，有所得辄劄记别纸”。把干巴巴的史书“爰取为日课”，非有特别的喜欢，是做不到的。

上大学的时候，有一门课叫“文概”。教“文概”的老师姓吴，四十岁上下，是位浓眉大眼的帅哥。大家都喜欢听他的课，他人长得帅，课也讲得精彩。他每次上课，阶梯教室都坐得满满的。极为夸张的时候，两边的过道、门口都站满学生，还有学生趴在窗口，伸着脖子听。

每次吴老师来上课，总会问上节课讲到哪儿了，坐在前排的女生就照着笔记说，上节课讲到某某地方了。吴老师稍一沉吟，就天衣无缝地衔接着讲起来，从内容到声情并茂的腔调，就像几天前的那节课，他刚讲过一样。

有一次，我在公交车上遇上吴老师，便与他搭话，谈自己如何如何喜欢他的这门课，他的博闻强识以及儒雅风趣，如何让人折服云云。说到后来，我有些激动，说：“老师，论您的才华，施展的舞台应该更大。”听完这句话，吴老师脸上有些尴尬，不知该怎么接，就笑笑，把脸扭到一边去了。我顿时也觉得，说话欠得体，而且在公众场合，有些欠考虑。但那一刻对老师的喜欢，让我顾不上这般冒昧了。

外甥从小喜欢历史，加之祖上曾经在清后期科举得中过。于是，他很早就有个夙愿——为祖上写个小传。他爷爷活着的时候，便尽可能从爷爷口中搜觅祖上点滴故事。大学毕业后，还在祖上曾经任过官的山东、福建等地游览了一个月。问及原因，说司马迁写《史记》，曾经走过大半个中国。外甥说，要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司马迁写《屈原列传》，是真的到过屈原生活的地方的。他随口吟咏，“（迁）悲其志，适长沙，过屈原所自沉渊”。你说，不亲临其地能写好吗！外甥极认真地补充道。

我们等他的传记。但他大学毕业后，一直是忙着的。他在一家会计事务所工作，晚上加班是常态。据他描述，有一次，下班已是早上。他回家在楼下买了一杯豆浆两根油条，上楼后吃了油条喝了豆浆，洗把脸就又得往公司赶。

外甥总说，他想辞掉工作歇一歇，并利用这个机会，把祖上的传记写出来。姐夫知道后，怒斥：“写什么传记，你要再提辞职写传记这个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外甥是真累了，他最后还真辞了那份让人艳羡的高薪工作，在家里做饭洗衣带孩子，悠哉地过了近一年的时间。他要撰写的传记，到底完成了没有，没人提，也没人敢问。

至于说要打断腿这件事，姐夫终究还是偃旗息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