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话题:

张楚:断想——我的小说观

辽沈晚报 2023年11月23日

本期嘉宾:张楚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文坛“河北四侠”之一 。2014年,作品《良宵》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短篇小说奖。2017年12月,获得第二届“中华文学基金会茅盾文学新人奖”。2022年7月,《过香河》获得首届高晓声文学奖中篇小说奖。

□翰墨

你问我答

这里有直达名家名人的快速通道,汇集提炼大家的各种关心关切,让你从作品之外了解他们和他们的创作经历,你若问,他就答。

1

翰墨:您认为在小说写作时,尤其是短篇小说,需要作家注入过多的真情实感吗?

张楚:作家注入过多的真情实感是危险的事,稍不留神,过于饱满的情绪和表达就会对小说的逻辑性造成莫名其妙的遮掩,进而对小说的内部结构造成损害,从而使小说变得庸俗。有些作家有一种奇特的力量,他们能巧妙地平衡情感在叙述中的浓度和比例,既让小说呈现出敦厚质朴的品性,又让小说散发出诗性的光泽。他们笔下的人物都带着体温,这些人物不是稻草人,他们是我们,是晨光下奔跑的我们,黑夜里哭泣的我们。

2

翰墨:您对短篇小说的理解是什么?

张楚:世界穿过针眼,又能领悟和把握某种整全——我的理解是,在短篇小说中,可能不会有波澜壮阔的故事,它更类似黑夜中的喃喃自语或小声歌唱,尽管音调不高,音域也未必开阔,却能让聆听者感受到世界的阔大与复杂,温情与沉默,甚至是痛苦与哀伤,这细弱的歌声让我们坐等黎明时,内心里对世界报以一种曦光终会拂身的等待。

短篇小说中的细节,最好能饱满、闪亮,它可能不会将叙事带入高潮,却会让对生活有感悟的人格外感触和心动,有时候,它甚至会淹没叙述,让读者多年后只记得那个细节。如果说短篇小说有自己独特的“思考方式”,我想,就是要学会如何让世界优雅得体地穿过狭小的针眼,并且在穿越针眼的同时,让小说的内部逻辑得以确立——世界没有被碾压成齑粉,它依然是那个鲜亮完整的世界。

3

翰墨:写作对您来说是幸福的还是有压力的事情?

张楚:当有倾诉欲望的人开始用文字来抒情、叙述、进行自我质疑或治愈时,他想要获得的,只是一种假想意义上的快感。他讲述故事、事件、细节或庸俗的日常生活时,内心最真实的声音是:只要把它们讲出来,就是意义的终结。这个时候,他不会有关于写作风格的幻想,他还来不及对生活的雏形或变形烙上自己独特的印记,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倾诉和告白。我觉得这个时候是最幸福的阶段。

4

翰墨:作为一名作家,想象力是否是决定其成就的至关重要的因素?

张楚:我们在阅读当下的中国小说时,常常会发现写作者(包括我自己)不经意间对他者的想象力既僭越了生活逻辑,也僭越了小说逻辑,我们很轻易地就抛弃了想象力的道德约束,变成了一个背德者。当我们兴致盎然地构建情节时,往往忽略了对他者的尊重,这种不尊重不仅体现在构建能力缺失,也体现在写作者思维方式的陈腐与惰性。纳博科夫认为,艺术家必须创造出不为个人私欲所主宰的形象,否则人类的幻想只会发挥出独断专行的负面力量。虽然纳博科夫的观点跟他在小说中的实践多少有些背离与出入,但是我觉得他真实地道出了小说与想象力的关系,那就是,当我们在想象已知世界里的“未知世界”时,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他者的心灵,更是自我的灵魂图谱。也许,断想才是我的小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