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故事

辽沈晚报 2023年11月21日

□陈喜儒

我被分配到北京工作后,曾住在西郊机关大院的单身宿舍。那是三楼一间向阳的屋子,窗前有棵大槐树,四季更迭中,几只麻雀成了大槐树上的常客,它们每天清晨站在枝头叫早,不知是嘲笑还是呼唤我这个贪睡的光棍汉。看样子,它们很忙,整日进进出出,蹦蹦跳跳、叽叽喳喳,似乎有办不完的事、说不完的话。时日一长,许是发现我不会伤害它们,即便我打开窗子,它们也不飞走,有时还落到窗台上,一跳一跳地歪着头打量我,再摇头晃脑评论一番……

据说麻雀因其羽毛呈棕、黑色的斑杂状而得名,它翅膀小、尾巴短、不善远飞,只会跳跃,生性活泼而好奇心强,容易接近警惕性却高。在缤纷的鸟类王国里,它既无悦耳的歌喉,也无华丽的羽毛,甚至连雌雄都难以分辨,属“引车卖浆者流”。但它分布广泛,从寒冷的西伯利亚到潮热的马来半岛,都有种族繁衍生息。

在我的家乡,麻雀有两种叫法:一种是“家雀”,亲昵、可爱而自然;另一种是“家贼”,如同吃里爬外的小偷。虽然这两种叫法各具爱恨,但都抓住了一个特点——麻雀与人类的生活关系密切。只不过“家贼”这种叫法有失公允,麻雀平时以谷类为食,在生殖季要捕食昆虫来哺育雏鸟。家乡人说麻雀屎是一味中药,名曰“白丁香”,不仅能治疗小儿积食,还能美容养颜。冬天,如果有人手脚皲裂,灰白色、颗粒状的麻雀屎可起奇效。

的确,麻雀与人类的生活密不可分。与麻雀有关的成语如门可罗雀、欢呼雀跃等不可胜数,李白、杜甫、白居易、苏轼、陆游、欧阳修等大文学家的笔下,也常有麻雀现身。令人不解的是,这个与人类时刻相伴的可爱小鸟,几十年前蒙受不白之冤,遭遇了一场灭顶之灾……

我小时候就喜欢养鸟,唯独养不活麻雀。一次,朋友送给我一只麻雀,我把它放在笼子里,摆好小米和水,但它不吃不喝,甚至把眼睛闭上不看,不到三天就死了。我也养过刚刚孵出来的粉红色的麻雀雏鸟,它的嘴很大,我用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黄喂它,还给它捉虫子吃,但它翅膀一硬,就直奔蓝天,连头都不回。后来有人告诉我,麻雀性情刚烈,不自由,毋宁死;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鸟竟有铮铮铁骨,我不禁肃然起敬。有一回坐飞机,碰巧邻座是位鸟类学家,我便向他请教此事,他说这是对麻雀的溢美之词,并无科学依据。麻雀被捉后,因肾上腺素急剧增加,呼吸、心跳、血液流速加快,血压升高,最终导致死亡。也就是说,是自身的应激反应要了麻雀的命,与气节无关。

上世纪末,我应邀赴日本进行中日纯文学比较研究,在东京住了一年。我的邻居有个大院子,花树葳蕤,常有野鸟在这里集会。尤其是早晨,好像开晨会似的,七嘴八舌争相发言,无比兴奋、激动。听声音,还是麻雀居多。

日本人似乎也对麻雀有好感,日语里存在不少与麻雀有关的词语,如雀筑巢,意为积少成多;比如“雀百迄踊り忘れず”,麻雀百岁不忘跳舞,意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日本的街头漫步,经常可以看到挂着“麻雀”或“麻雀庄”招牌的场所,这并非买卖麻雀的鸟市,而是麻将馆。日本人把麻将写作麻雀,读法与汉语麻将的读音基本一致。

据学者考证,麻将是由一位在四川任职的日本教师名川彦作带回日本的,他用文字详细介绍了麻将的游戏规则和游戏方法,起初在文人雅士等上流社会流行。1928年,东京麻将俱乐部成立,渐渐的,麻将成为深入日本社会各个角落的群众性娱乐项目,不仅组织了许多专业团体,定期举行日麻联赛等各项赛事,还推出了综艺节目,建设了麻将博物馆等。

经历多次搬家、如今住在高层建筑中的我,每每望向窗外,总盼着看到麻雀的身影,听到它们欢快的歌唱,试图以此忆起那些难忘的旧日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