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自发
小时候,一到过年,我们一帮淘小子最爱围着看村里杀年猪,因为不但有杀猪菜吃,还有“球”踢。
球不是真球,是猪尿泡。猪尿泡就是猪的膀胱,可以充气成球。新鲜的猪尿泡壁厚且韧,根本吹不动,除非用打气筒充气。杀猪的有招儿,他们把猪尿泡放到案板上用擀面杖擀,擀得柔软了,再吹就不费力气了。膨胀起来的猪尿泡很像气球,但球壁粗糙且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见,不如气球光滑。猪尿泡球结实耐踢,一脚踢上去,“砰”的一声大响,仿佛要炸裂了一样。
东北的腊月天,天寒地冻,北风凛冽,穿着臃肿的我们,踢着猪尿泡球在雪地里奔跑,一会儿羊剪绒棉帽上就结了霜,大棉袄挒开了怀,棉手闷子丢得东一只西一只……快乐可以抵御寒冷,雪地里一只滚来滚去的猪尿泡球会让我们忘记一切。
女孩子也有收获,她们会收集猪的膝盖骨做成“嘎拉哈”,三五个人围在一起歘嘎拉哈玩。“嘎拉哈”是东北话,其实就是羊拐,用羊的膝盖骨做的最好,猪膝盖骨稍大,手小的女孩子很难一手抓起四只来。猪骨往往被染成红色,四只猪骨配一个花布口袋,就是一副嘎拉哈,好看又好玩,是女孩子们的宝贝。我们男孩子玩腻了踢球、打仗的游戏,偶尔也跟女孩子一起歘嘎拉哈。
嘎拉哈的玩法不一,我们那里都是“歘”。一个嘎拉哈六个面,两头儿圆而不规则,立不住,剩下四个面分别叫珍儿、背儿、坑儿、肚儿。歘嘎拉哈时,先把四个嘎拉哈撒下去,一只手把口袋扔起来,迅速把不同面儿的嘎拉哈扳成一个面儿,回头还得接得住口袋,手还不能碰到别的嘎拉哈,最后一把抓起四只面儿相同的嘎拉哈,就算赢一局。接不住口袋或动了别的嘎拉哈,就失去一次歘嘎拉哈的机会。如此几次,看哪一方歘的次数多,谁就最终赢得胜利。
记得有回冬天,不知是在谁家的炕上歘嘎拉哈,因为用力过猛,我的中指里插进一根竹刺,疼得嗷嗷直叫。那时农村的火炕都铺着竹编的炕席,难免会有不安分的竹刺“旁逸斜出”。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歘嘎拉哈就在竹席上铺块布。后来经济条件好了,家家炕上都铺了地板革,隔凉隔潮比竹席强,歘嘎拉哈再也不扎手了。
童年的快乐真的很便宜,一个猪尿泡和几块猪骨头就可以让我们的童年变得绚烂多彩。知天命之年时,再回忆儿时的快乐,忽然觉得所谓的“便宜”,不过是物件儿便宜罢了。因为彼时人们根本不吃猪尿泡,啃掉肉的猪骨更不值钱,哪有现在的玩具动辄成百上千那么贵?
童年玩乐的物件儿虽便宜,但快乐的内涵却很昂贵,至少从今天的视角看来,贵到再也找不到,无论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了。有人说,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得不到”和“已失去”,童年的快乐已然失去,要想再得到它,唯一的方法是葆有一颗童心,比如陪着孩子荡秋千、坐旋转木马,甚至是围着看蚂蚁上树,重温儿时放肆而又了无牵挂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