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春阶　

有个周末，在电梯里，我遇到一个年轻的妈妈领着三四岁的孩子，电梯上行，就我们三个人。那孩子缩着脖子，好像发冷，忽听年轻妈妈大声说：“挺起胸，抬起头！”我也不自觉地贴着电梯的壁，挺起胸来。年轻妈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是说我儿子。”我朝她笑笑说：“你说得对，我虽没有资格当你的儿子，但我也得挺胸抬头。”说得那年轻妈妈笑了。

曾经有位老领导告诉我说：“以后，见了领导，不管是大领导小领导，都要把腰杆挺起来，把头抬起来。领导是人，咱也是人。”老领导的这一席话，让我顿开茅塞。朴实的话，矫正了我的做人姿势。

后来，他又跟我谈起那个话题，引经据典：“孟子早就讲过：‘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说的是，你向大人物游说时，不能把他们的地位和权势放在眼里。也就是要有自己的主体精神。不能老采取仰视的姿势，要平视，有时还要俯视。必要的尊敬要有，但是要有强大的自我。其实，真正有魄力的领导，有水平的领导，内心里喜欢有强大自我的人，喜欢有主见的人，不喜欢唯唯诺诺、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的人。”

挺胸抬头，这是一种饱满的精神状态，自信的状态。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盖叫天先生，有句名言叫：神仙驾云人“驾气”。他在口述经验《粉墨春秋》一书中是这样说的：“练习走圆场首先是端正姿势，先站正了，亮一个姿势，精、气、神都有了，然后举步。走的时候，身上、脸上依然要保持住立正亮相时的姿势和精神，站着是这样，举步走也是这样，一步十步一百步也都是这样。同时更要注意提气，提着气，下身就会显得轻捷。气球灌满了气不是往上浮吗，人也是这个理。要是松了这口气，那就会感到两腿拖累，下身沉重，也就不美了。戏里神仙驾云，妖怪驾风，人呢，说句笑话：得‘驾气’。演戏，走圆场，确实要有‘驾气’的那股劲儿才行。”

戏如人生，盖老说的是演戏，何尝不是参悟的人生道理呢。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层皮。有浩然之气，则铁骨铮铮，气吞山河，如虎添翼；无浩然之气，整天垂头丧气，则萎靡不振，软弱无力，如丧考妣。

“驾气”，首先要有气。孟子除了那句“说大人，则藐之，勿视其巍巍然”，还有两句是“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人人有贵于己者”。就是说，浩然之气，是养出来的，累积出来的；每个人自己身上都有值得尊贵的东西，不要把自己看低了。跪在地上，看着狗都比你高。

有了浩然正气，则不糊涂，不盲从，有根，有定力。所谓“胸中有日月，谈吐富亮色”。有了浩然之气，才能成为真正的君子：“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驾气”，得有“驾”的能量和“驾”的自觉。理直气壮，气壮，首先得理直，理由正确、充分，理不直，全是歪理，哪来正气？来的全是邪气。要理直，就得忠于自己，进一步说，也就是有足够的能量做自己，不背叛自己。在狂风暴雨的天气，粗壮的大树，虽然被狂风刮得东倒西歪，有的树枝被刮断，有的树干被拦腰折断，但是树根连着的那部分，始终吹不走。我常常感动于这些执拗的大树。我觉得这些树是忠于自己的。其实一个正直的人，也该跟树一样，忠于自己，而不是背叛自己，从里到外，始终如一。也就是在人生这块沃土上，根扎得很深，通俗点说，就是这个人有原则性，也就是说，在他内心深处决不违背自己的做人原则。

神仙驾云人“驾气”，这只是盖叫天先生的一个比方，谁见过神仙呢，但是能“驾气”的人，却是能见到。从古到今，有许许多多。能驾气的人，是天地君子，有其明显特征，他们骨头里有钢，百折不挠；他们血液里有“从容”的流速，踏着自己的节奏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