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芬18岁时抱着几个月大儿子逃离家暴丈夫来沈谋生,当保姆、摆地摊、扎花圈、卖辣椒面 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冬天卖菜脸都冻紫了——

“辣椒面大妈”苦尽甘来尽享天伦之乐

辽沈晚报 2021年08月14日

2008年,李淑芬和两个儿子在大厅档口。

李淑芬和大儿子梁森每天研磨辣椒面就要大半天。

1985年李淑芬刚到沈阳新民时拍的照片(翻拍)。

李淑芬在西塔卖了三十年辣椒面。

她说家乡很美,田地一望无际,却又说快四十年了从没想过再回去。18岁的时候,身高1米65、体重不到90斤的她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从黑龙江老家逃了出来,逃离了那个不务正业还天天打她的男人。树挪死、人挪活,她说不想被打死,更不想让襁褓中的儿子饿死。

嫩江、承德、朝阳、新民……她抱着儿子一路辗转,最后这位农村来的外地弱女子落脚在了沈阳西塔。她已经在这里卖了二十多年辣椒面,许多网红都在她家的石碾子旁拍过视频,许多以辣味出名的网红店都说这是他们自家的辣椒手工作坊。

今年58岁的李淑芬在西塔有两个店面,店名都叫梁森,是她大儿子的名字,也是没念过书的她,除了自己名字之外最早认识的两个字。

“当妈的不都这样吗?为了孩子的幸福什么罪都能受。”终于,那些苦,她已经可以笑着说出来了。

再苦再累也要把儿子拉扯大

李淑芬对两个孙女十分宠爱,小孩子任性的时候会跟她顶嘴,这时候她的两个儿子马上会站起来,“你爸都不敢跟你奶吵吵,你又有什么资格!”他们常教育孩子的话就是,“你知道你奶这辈子多不容易吗?”

比大孙女大一两岁的年纪,李淑芬就嫁人了,“那时候农村也没登记结婚的说法。”那个她不愿意称之为“家”的地方,“房子窗户连玻璃都没有,蒙的塑料布。”

有上顿没下顿的苦她能忍,但是实在是被那个游手好闲的男人打怕了。大儿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她趁男人不在家,就抱着儿子逃离了家乡,投奔承德的亲戚,不久又到了朝阳。

在朝阳,她在工厂做扫帚,工友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人家下班就去逛街看电影吃吃喝喝,一分钱也不舍得花的她却留下来加班,“多挣一点就能给儿子买点好吃的。”有人看她太辛苦,就想收养她的儿子,她跟人发火,“那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再苦再累我也要把他拉扯大!”那一年她才18岁。

儿子两岁的时候,她嫁到新民的姐姐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后来二儿子出生,他们带着两个儿子去上户口,“老伴说老大就叫梁森,老二叫梁东。我不知道是哪个字,只是觉得挺好听。”不识字的李淑芬让丈夫把名字写下来,她照着练,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她又学会了写三个字。

直到后来做买卖了,她才一个字一个字地背会了自己卖的货都怎么写。没有受过她的苦,就不要去笑一个卖菜的居然把蕨菜写成“决菜”,把紫菜写成“子菜”。

要给孩子们挣一条出路

虽然在新民柳河沟的生活安定下来,但是太穷,“小儿子总问,咱家啥时候能吃顿大米饭?”儿子眼瞅着就要念书了,李淑芬说决不能让孩子上不起学。

穷则思变。李淑芬有个亲戚住在沈阳,唠嗑时说城里人喜欢吃小根蒜,一斤能卖好几毛钱,于是就开始四处去挖。“我别的不行,就是能干活。当时农药啥的打的少,满地都是。”一天她就能挖几十斤,第二天就赶早五点的火车,坐两个小时到沈阳西塔卖小根蒜,“晚上就蹲票房子,饿了就吃带的大饼子,啥时候卖完啥时候回来。”

每一次能赚几十块钱,回去的时候李淑芬一定会给儿子们带麻花、饼干,怕潮了还特意咬牙买了个铁盒子。

卖小根蒜让李淑芬的经济头脑终于显现出来。西塔有很多商家一买就是几十斤,她自己肯定挖不过来,于是她就回到村里收购小根蒜,一次一千多斤,花30元雇个三轮车拉到城里卖。

春秋两季下来,她挣了两千多元。但是对于上有四个老人、下有两个孩子的家来说,这些钱管得了老的就管不了小的。让李淑芬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要让孩子们到城里去。28岁的时候,李淑芬决定留在沈阳,“我要给孩子们挣一条出路。”

一没本钱二没文化,李淑芬唯一能做的就是埋头干。她一边给人做保姆、一边卖菜、一边给花圈店打工。

每天早上两点就起床去十二线批发辣椒、葱姜蒜送到西塔朋友那存放,五点赶回雇主家做早饭,七点到西塔卖菜。中午回雇主家收拾房间,下午四点赶到雇主家开的花圈店去扎花圈,有时候一直扎到半夜。

为了多挣钱,她还接下了给逝者穿衣服的活。“第一次进太平间,我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当时就想跑出去。”可是一想到能挣50元,等于我卖四五天菜的收入,够孩子们一个月的书本费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当保姆一个月工资300元,卖菜一天能挣十来元,再加上在花圈店打工的收入,一年下来,一天几乎只睡三四个小时的李淑芬挣了一万多元。

不过,李淑芬还是辞职了,因为晚饭都是在花圈店吃,而都是店里的人吃完了才让李淑芬上桌,“我一年多从来不吃他们剩下的菜,就是吃点馒头,蘸酱油。”她说自己后来雇工人,吃饭都是让工人先吃。

我少吃一口 孩子就能多吃一口

李淑芬正式在西塔摆地摊是在1992年,她说最难熬的是冬天,“穿多少都不行,大街上待一天冻得人都硬了。”回到家,更冷,“租的是一个四五平大的煤棚子,睡觉怕冻脸就在脸上蒙一个毛巾,第二天起来毛巾冻得硬邦邦的。”一个冬天下来,脸永远是紫色的,脚永远是肿着的,耳朵时不时地淌水。直到现在,一到冬天,她走路就变得艰难。

第二年的冬天,她终于有了幸福感,因为从月租90元的煤棚子搬到了月租120元的煤棚子,“不到十平,但是有了火炕。那回家可就暖和多了。”当然暖和气只是一点点,因为她不舍得烧炕,温炕只是做饭后的余温。

沈阳人提烤肉就会想到西塔,可是守着西塔的最初几年,李淑芬一顿肉都没舍得吃过。“去八一早市买板油,回来熬了就放到罐头瓶里,炒菜的时候用筷子蘸一点抹锅里,这不就算荤菜了嘛。”她笑着说,“我嘴里省一口,老人孩子就多吃一口。”

一直勤勤恳恳的李淑芬并不知道宏观的经济大势,只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干出来的,半夜到货,一千多斤,她不舍得花钱雇力工,自己一个人搬上三楼,第二天一早又自己搬到市场。她特别爱听大儿子梁森挂在嘴边的那句“干就完了!”

随着西塔市场的繁荣,她终于熬过了冬天,摆了8年地摊之后搬进了大厅。这时虽然一年能挣一二十万了,却仍是穿着别人穿过的衣服。摆地摊的时候,一年已经能挣八九万了,但是她花在自己身上的钱,最贵的一次是大儿子结婚时,花200元做了身衣服,又花50元买了双鞋。进大厅之后,她给自己的最大花费是一件190元的羽绒服。现在她在市场里租了两个店面,两个儿子一人看一个,节俭了一辈子的她终于出手给自己来了一个狠的,“买了一个貂儿。”不过,买回来就穿了一两次,没办法,“看着就心疼。”

也许有些人看来,她这一辈子都是在为别人活着,可这正是她认为自己辛苦一生的价值所在,“四个老人都是我赡养的,也是我送走的,两个儿子的路我也铺好了。”而且她的哥哥姐姐弟弟几家都投奔她到了沈阳,在她的资助下做起了买卖,日子过得都不错。

我肩膀上的担子可以放下了

戴着儿子们给买的耳环、项链、手表,穿着儿子们给买的衣服、鞋子,李淑芬说苦尽甘来了,自己每天只要上下午轮流到两个店面帮忙就好。而且虽然仍是年中无休,但“我可以准时下班了!”然后去游游泳跳跳广场舞,终于是有了自己的生活。

清闲只是相对的。每天一早,她仍有必须完成的工作,就是挑辣椒。李淑芬卖了30年辣椒面,现在一共十多种,口碑好就是因为全都是她自己加工的。每一个干辣椒都要看是不是有变质的地方,每一个辣椒蒂都要揪掉才不影响口感,一天固定只做200斤辣椒面,那就需要她挑260斤辣椒,也就是五六千个辣椒,一干就得三四个小时。

她挑辣椒,儿子梁森负责加工,先用的是专门的洗椒机,就是将干辣椒皮、籽分离。然后再用机器打碎。皮先打一遍,辣椒籽要打两遍,然后加在一起再打三遍,一套程序走下来就是四五个小时。

一般加工点的辣椒面到这就要拿出去卖了。但是她家还有最后一道程序,就是上碾子再碾一遍,梁森说,“要把辣椒籽里的油碾出来,这样口感才香浓。简单说就是芝麻酱和香油的区别。”这一碾,同样需要四五个小时。因为注重质量和口感,她家的辣椒面总是供不应求,很多的网红店经常到她这拍视频,就为了宣传自家的辣椒面都是手工制作。

当然很多店根本没在李淑芬这进过货,因为好东西必然要贵一点。李淑芬介绍说,想知道辣椒面是不是真的辣椒加工的,尝一尝就知道了,“真的在嘴里含一下才会出辣味,假的那种碰到嘴唇就觉得辣了。”

对于以后,李淑芬说现在已经足够幸福了,而且两个儿子都比她有文化,也都能干,一家人的日子自然会越来越好,“我肩膀上的担子可以放下了。”

辽沈晚报主任记者 李振村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