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雷
六月下旬,夏至时节。我从成都双流机场登机,飞回石家庄。
飞机攀升至7000米高空之后,进入预定航道,平稳前行。窗外的世界,湛蓝如海,无息无影,寂寞安谧,宛若混沌初开。我贴近舷窗,纵目鸟瞰。
一团团蘑菇状的云朵,摩肩接踵、连绵起伏,白胖胖、肥嘟嘟、圆滚滚,似雪原、若羊群、像梦乡,更宛如幻境。
忽而,飞机进入另一片空域。云海消失,乾坤朗朗。
这里是秦岭家族了。
隐隐约约的山群,青翠圆润,像水粉或版画,模糊、遥远、深邃。放眼看去,山的形与势,明晰而显豁。俗语说:人头有血,山头有水。水呢,从山体的皱褶里悄然渗透,汇聚成小溪。小溪们相互勾连、融通,最终汇集为小河。河流丝丝缕缕,虽然散碎,却向往一个核心、形成一个体系、汇入一条河流——汉江。而汉江,是长江的最大支流。几千年来,汉字、汉朝、汉族、汉文化,默默而大,浩浩荡荡,人类文明。
俄顷,视野里呈现出另一种底色——明黄。
哦,黄土高原。
明黄,与绿色、紫色、红色等杂色交汇在一起,浓浓淡淡、起起伏伏、如虎皮斑斓,似鱼鳞参差。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蜷卧其间。那是黄河吗?
黄土高原从何而来?“风成说”渐成共识:黄土来自其西北部的蒙古高原以及中亚等干旱沙漠区。亿万年来,冬春季节,这些地区西北风盛行,狂飙骤起。粗大的石块,留守原地,成为“戈壁”;较细的沙粒,落在附近,聚成沙漠;而细微的粉沙和黏土,纷纷向东南飞扬,遭遇秦岭和太行山地的阻拦,便栖息下来,积累成一片62万平方公里的深厚黄土。
大河流过,嫁与高原,是为黄河。
生命和生物开始繁衍,文化和文明渐渐发酵。于是,寄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群,便与这片土地染成一色、融为一体,成为一个民族最鲜明的胎记和宿命。
黄土高原,中华民族原始的胎盘!
山、山、山,又是一片连绵的山域,只是山体的姿态与色调,迥异于秦岭的圆润与青翠。
这是进入太行山区了吗?太行山自古号称“中华之脊”,其奇崛、其刚硬、其粗犷,如壮士悲歌,若纤夫怒吼,似猛将练兵。
哦,山川与河流,是亿万年风吹水流的自然选择,是时间之手的会心雕塑。大自然,也有山大王、水大王,也有层级,也有秩序。
忽然,视野之内,一片平畴。
华北平原,这黄土高原和黄河的儿子,这青藏高原的孙子,拥有着祖辈赋予的丰厚营养和优良基因。这个巨大的温床,孕育了文明的进化、国家的诞生。它更是一个巨大的舞台,若干的朝代,若干的英雄、苦难与辉煌,纷纷登场,组成了唏唏嘘嘘、纷纷繁繁的历史。
不知不觉中,飞机已经跨越秦岭、黄土高原、黄河、太行山和华北平原。
这些,恰好组成了中国地理的腹地,也构成着中国文化的核心。不是吗?秦岭,正是中国南北方的分界线;太行山,不仅是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的分水岭,还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山”的代名词。而黄河呢,既是中国文化传统中“河”的代表者,更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
我静静地端坐高空,端详着我们的家园:青青黄黄、圆圆润润、山水祥和、四方安泰。情动于中,欣然祈愿:中华无恙,民族恒昌!
飞机下降了,归依大地。
地面的一切,都在变得生动起来。
公路上遍布汽车,红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田野里还有风车。风车的扇叶,悠悠转动,像舞动着一条柔柔的纱。那深深浅浅的投影,在地面上晃动。
每一个小村、每一座楼房、每一扇小窗,都清晰了。是的,每一个小村里,都有历史、政治、经济、文化和信心;每一扇小窗后,都有父母、亲情、美酒、笑声和梦想……
“咚”地一声,飞机落地。成都到石家庄,1500多公里,飞行只需两个半小时。
我的身心,又回归了现实。
100年前的中国,是什么样子呢?不可想象。
全新时代,换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