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籍女红军王少连。
川籍女红军王少连坐着轮椅走过红军烈士纪念墙。
近日,记者跟随川陕革命根据地特别报道组来到这个全国唯一一座由红军亲手为战友修建的陵园,缅怀先烈,寻访英烈后人。
100岁的川籍女红军王少连坐着轮椅走过红军烈士纪念墙,她的眼眶红了,口中反复叫着两个名字:“玉娃子”和“壬娃子”。
坐落于四川省巴中市通江县沙溪镇王坪村的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原名王坪红军烈士墓,是我国最大、最早的红军烈士陵园。
今年7月,是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建成87周年。
近日,川陕革命根据地特别报道组来到这个全国唯一一座由红军亲手为战友修建的陵园,缅怀先烈,寻访英烈后人。
陵园最顶端,矗立着一面黑色大理石筑成的纪念墙,墙上镌刻着7823位烈士的名字。还有17225名烈士的墓碑上没有名字,被人们称为“无名丰碑”。
站在纪念墙前,目光所及之处,一排排名字里,不少烈士的名字叫“娃子”和“女子,如“张长娃”“李娃子”“陈女子”等。有的则叫“猫娃子”“狗娃子”“猪娃子”……
据川陕革命根据地烈士陵园烈士目录统计,纪念墙上7823位烈士中,叫“娃子”的有202位,叫“女子”的有76位。
通江县党史研究者张乾金告诉记者,过去,穷人家娃娃从出生后,一般只有小名。家里人称呼他们时,总会带上“娃子”和“女子”这样的后缀,这是长辈对小辈的昵称。
纪念墙上的娃子 究竟是谁?
2021年6月17日,《人民日报》刊发《川陕革命根据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第二大区域》一文指出,1932年10月,由于未能打破国民党军对鄂豫皖根据地的第四次“围剿”,红四方面军被迫撤出鄂豫皖根据地,于1932年12月翻越大巴山,进军川北。
据张乾金查证,当时,红军在川北苏区创办列宁小学,让成千上万“娃子”和“女子”读书识字,担负一些战勤任务。“娃子”和“女子”们到了适龄阶段,便加入红军。
在部队,他们沿用“娃子”和“女子”的名字。不幸牺牲后,记录者便按“娃子”或“女子”,记录下他们的名字。
骨肉分离31年
她靠小名“玉娃子”与母亲相认
100岁的川籍女红军王少连,站在四川通江王坪红军烈士陵园(川陕革命根据地红军烈士陵园)高高的山上,放眼望去,近两万座洁白的无名墓碑呈扇形排开,一阵山风吹过,《思念曲》回响在青山绿草间。
向远方的墓群敬了一个军礼,王少连回头看向那面刻满战友名字的墙:彭马娃子、伏灶娃子、苟炳娃子、牟娃子……每经过一个“娃子”,王少连都会停下来看看,坐着轮椅走过102米的红军烈士纪念墙,她的眼眶红了,口中反复叫着两个名字:“玉娃子”和“壬娃子”。
王少连回忆起有关“娃子”的往事,关乎童年与战争,关乎失散多年的父母,更关乎她至今不知下落的哥哥。2021年4月,王少连给我们讲述了一个跨越近百年关于“娃子”故事。
玉娃子的故事,是76岁的张必良听母亲王少连从小讲到大的。
1921年,玉娃子出生在四川省巴中市巴州区,有个哥哥叫壬娃子,一家人靠父亲给地主抬滑竿勉强维持生活,挣的钱仅够买粮。家里住个草棚,外面下大雨家里下小雨,对当时的穷人来说,基本处于“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足之地”的处境。
红军的到来,改变了玉娃子一家的命运。1932年,红四方面军准备打响反围剿战斗,决定离开鄂豫皖根据地,到四川建立川陕革命根据地。1932年12月18日,红四方面军从通江县两河口镇入川,迅速解放了通江、南江、巴中三地。
当地百姓当时都在传,红军是为穷人而战的,如今红军真的来了,玉娃子一家看到了希望。父母让她每天都去村口打听消息,得知红军已经到了巴州区鼎山镇,一家人做好准备要去参军。
1933年,玉娃子12岁,哥哥壬娃子14岁,因为家里人都决定参军,父母放心不下两个孩子,就带着他们一起参加了红军。
母亲许才英参加妇女独立团以后任排长,而玉娃子则成为了一名童子团的小战士。当时,男女战士服饰都一样, 头发留得很短,戴八角帽,灰色制服,红领章,绿绑腿,脚穿草鞋,每个人背着米袋和水壶,武器大部分是马枪,也有土枪、马刀、矛子。
玉娃子的母亲背的是马枪,她自己的武器则是矛子。玉娃子在部队的主要工作,是把武器弹药运到前线,再把伤兵抬下来送往后方的医院。虽然没有直接上阵杀敌,但当时面临的情况依旧复杂凶险。
反六路围攻,东线全面反击时,玉娃子跟随妇女独立团配合主力部队追击敌人,追到铁山时,从侧面插过来一群敌人。见她们是女兵,敌人一下就包围上来。激烈的战斗中,玉娃子一家被敌人打散了,父母和哥哥不知所终,玉娃子埋伏在丛林里一直到傍晚,又在山上躲了一夜,却再也找不到部队和家人,最后靠帮人放牛割草讨口饭吃,回到家乡。
1936年,玉娃子回到家,找亲戚打听了下,父母和哥哥都没回来。回想起那场激烈的战斗,玉娃子心中有些绝望,那么激烈的战斗和艰苦的环境,他们能活下来吗?
玉娃子也曾想过去寻找家人,但当时社会动荡,她无从着手。就这样过了28年,玉娃子嫁人生子,也有了自己新的名字,她把这份念想埋在了心底。
1964年的一天,公社里的工作人员拿着一封信,找到正带孩子的玉娃子。信里面是一则“寻人启事”,里面写明了玉娃子参军的时间和被打散的时间,希望公社的人帮忙找找这个女娃是否已回家,寄信地点是彭州(现成都)红军养老院。
拿到信的玉娃子,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她有些怀疑,但更多是害怕空欢喜一场。如何确认是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在寻找自己呢?名字是新取的,双方的样貌已大变,曾经的经历也因为时间流逝而模糊不清。玉娃子拿到信想了一晚上,认定只能试着用曾经的小名“玉娃子”,去判断对方的身份,于是她决定回信询问。
信件一来一回,一个月就过去了,玉娃子打开信后,如愿以偿看到了自己的小名:玉娃子。31年骨肉分离,亲人相认后只剩下眼泪。
原来,当时玉娃子的母亲被国民党军队追杀,马刀砍在脑袋上,砍出两指深的伤口,她滚落到深沟里,被老百姓救起,后来到成都红军养老院养伤。而玉娃子的哥哥壬娃子,和父母失散后再无音讯。
曾经的“玉娃子”是现在的王少连
曾经的“玉娃子”,就是现在的王少连。这个名字,是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工作人员给她取的。
2021年4月,王少连第一次来到王坪红军烈士陵园,想来寻找哥哥壬娃子的线索。看到墙上一个又一个“娃子”的“名字”,想起了自己还是“娃子”时的往事。墙上的这些“娃子”,就和当时的“玉娃子”“壬娃子”一样,年龄多在10到20岁之间,却因当时特殊的社会环境,连大名都不曾拥有,就牺牲在了战场上。
图文据封面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