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开直播的 北镇寻梦人

辽沈晚报 2021年05月25日

李百超于野外考察捡到的上古石器、骨器

李百超参加考古学术研讨会

李百超在鉴定铜镜的真伪与品相

若与北镇李百超联系,接电话的他经常在外出考察的路上;若浏览李百超的微信视频,入目的多是古老遗址的风景,听到的多是野外呼啸的风声……他是一个行走于千年遗址的北镇寻梦人,这梦,是历史钩沉之梦,是文化复兴之梦。

记者手记

李百超从小就对历史感兴趣,但他真正决定走上寻古之路,是在2002年的夏天。那一年,经朋友介绍,李百超陪同来自韩国汉城大学的辽文化研究学者柳先生、秋女士一行四人,考察北镇市的古文化遗址,其中有北镇庙、崇兴寺双塔、龙岗子辽代陵墓群等。当时,柳先生拿出一本韩国出版的历史书籍,翻到一页地图,用生硬的汉语问李百超:“请问,史书中记载的北镇辽金时期的州县真的存在吗?有没有实物证据?”李百超顿时语塞。历经千年的风雨沧桑,那些原本真实存在的州县只留下残垣断壁,而具体的地理位置也只能依据史书来模糊推测,至于带有文字信息的实物例证,更是难以寻觅了。

看着柳先生失望转而有些轻蔑的眼神,李百超羞愧难当。作为土生土长的北镇人,李百超深爱自己的家乡,对北镇的古代文化历史更是情有独钟,而此时面对韩国学者的质疑,自己却拿不出具有说服力的证据,他怎能不痛心疾首?

这件事对李百超的触动很大,进而成为他日后孜孜不倦、一路艰辛追寻北镇地区辽金历史研究的动力源泉。辽金时期,北镇地区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辽代在北镇设显州、乾州,显州下辖嘉州、康州、西州三州和奉先、山东、归义三县;乾州下辖海北州和奉陵、延昌、司农、灵山四县。显州与乾州这两座州城相当于今天的直辖市,直接由朝廷管控。金灭辽之时,曾打算在显州建都,后来由于战争形势出人意料的顺畅,不仅吞并了大辽,还势如破竹般打败了中原的宋王朝,此议遂罢。尽管如此,金朝仍在北镇设立了广宁府,下辖望平、山东、钟秀、闾阳等县,还将中央机构枢密院设于广宁府,足见地位不减当年。

带着还原家乡历史本貌的纯真愿望,李百超自此踏上了一条艰难曲折的民间寻古之路。

为了破解心中史谜,为了抒发积聚心中的历史情怀,李百超给自己拟定了一个庞大的寻古出行计划,他最先选定的是辽代,那时,他才二十来岁。

脚下艰难路 胸中浪漫诗

李百超先从老家北镇的医巫闾山开走,踏遍了闾山与辽代有关的山山水水,然后远足,要看全大辽的五京与五陵。在考察辽代遗址的征途中,他又不由自主地爱上了“红山文明”,这使他的出行之地变得更遥远、更荒僻,自然也就更震撼、更动人。

李百超所去的地方,多是老百姓太不熟悉,而专家们太过熟悉的先民“打卡地”,他在自己的微信图片里经常这样标注:到了半拉山(朝阳)、到了夏家店(赤峰)、到了牛河梁(建平)、俺又到胡头沟(阜新)了、哈民(通辽)我来了……

李百超的热情感染了不少局外人,一些陌生朋友主动向他推荐古遗址地点。一次,一位通辽网友给他发个定位,留言说:“李哥啊,那个地方特别好,遗址挺大的,有人曾捡到过不少东西,你去看看吧。”李百超在一个风大、天阴的日子好不容易赶到那里,结果,啥也没看到。

在这些年艰难而漫长的寻古征程中,顶风冒雪、地冻天寒,对李百超无异家常便饭,走错道、走迷路对他更是稀松平常。遭遇风沙时,他在微信群里跟朋友诉苦道:都说内蒙景色美,蓝蓝的天空绿绿的水。今天来此走一遭,睁不开眼晴张不开嘴。

李百超经常感叹自己“策马江湖,跑一长途”“大年初一,开始溜达”“寻古人遗迹而行,可惜又白跑一趟”……出行期间,他经常半夜起来研究地图,以为此行运筹帷幄,哪知天有不测风云,一觉醒来,突降大雨,必经之路被暴涨的季节河冲断,且水流湍急,不得已,只得绕行多走了30里。

这种奔波对体能要求极高,李百超虽然身体硬棒,也有挺不住的时候。一次偶感风寒,头疼欲裂,难受得要命;每次考察归来,回家进屋就往床上一躺,累得一动不想动;他自嘲道:“小时候天天盼着吃方便面,现在这个梦想,终于实现了!”“天黑了,俺还在行走,你们少在群里发大鱼大肉葡萄美酒啥的,俺午饭还没吃,饿。”;有时,他自个开车跑到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岭,胆儿突的,赶紧在朋友圈里发个微信,留言:一个人,开着一台小破车,走在内蒙偏僻的山村小路上,路两边都是坟头,走走都有点害怕了,发发朋友圈,壮壮胆儿吧!

行程万里、考察艰辛,但历经磨炼后,李百超突然发现自己的感悟丰富了,境界提升了,他眼中的山水已从“自然的山水”,悄然化为“人文的山水”,美轮美奂,妙不可言……

李百超的寻古直播时间很短,平均不过一两分钟,也不做后台调整,但很多人爱看,因为真实、直观、接地气。

考古开直播 讲解接地气

李百超不像其他搞考古、玩收藏的人那样,习惯低调行事,甚至有些神神秘秘,他喜欢传播自己的知识,愿意与人分享自己的所见所闻乃至即时心情。以前,他开过一个名为“北镇老李”的视频号,如无意外,基本定在每晚七点开播,后来感觉这种模式太固定、不解渴,于是就在自己的考察途中随时播报,见遗址说遗址,见文物说文物,实在没啥可说的了,就播一段途中消闲的轻音乐,如乌兰托娅的名歌《我和草原有个约定》。

比如他来到一座废弃的辽代城址,指着遗址地表那些根本不入常人眼的“零零碎碎”,他滔滔不绝:“这是一个汝窑的瓷片。”“这是刮削器,鸡肝的,这种呢,是过去的砾石,砂性的,磨东西用的。”“这是陶片,纹饰压得太美了,太美了!”“闪着油润的光泽啊,一个玛瑙的石叶,太漂亮了!”“我今天这点子相当好了,我一看这个石头挺特殊,一抠,是个石斧,是不是很冲啊!”……

李百超开寻古现场直播,随时导入生动的历史故事,例如他在辽代遗址捡到一个铁骨朵,很多观众对这东西不熟悉,熟知辽史的李百超那是张口便来:“八百年前的今天,骄横的耶律虎在韩德让面前说了许多侮辱人格的言语,韩德让没吱声,轻轻走过去,一抬手,就把耶律虎的脑袋砸碎了……此物名叫‘铁骨朵’,就是我现在手里拿的这玩意儿。”他这么一解释,大家立刻就明白了,而且理解得非常深刻。

在收藏领域,李百超的辽金铜镜收藏,特别是与古代北镇有关的官押款的铜镜收藏,目前绝对是国内权威了。

挥别“发烧友” 跻身“真专家”

历经几十年的内功修磨,积累了无数的实践经验,人到中年的李百超不再是过去那个只凭兴趣、遗址捡货的寻古发烧友了,他现在对外的公开身份是:中国古玉研究会会员、中国收藏家协会钱币收藏委员会委员。在业界人士眼中,李百超是一位知识渊博、眼光犀利的“真专家”。而今的李百超,现身于各学术论坛、古玩市场时,懂行的人纷纷对他刮目相看。

十多年来,李百超收集了两百余块辽金时期的铜镜,其中清晰证明与北镇地域有关的、镜缘阴刻的有十多块:广府山东押,广闾阳押,广宁锺秀,山东官属,闾阳县押等,这些押记证明了史料中记载的北镇地区辖属州县的真实存在,填补了北镇辽金时期在地名方面历史物证的空白,对研究北镇地区辽金时期的历史、地理、行政建制等,都具有十分重要意义。李百超认为,一个地方经济的发展,离不开文化的支撑,他为家乡厚重灿烂的历史底蕴而自豪,为此,即便再难的奔波、再多的付出,他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本版稿件由辽沈晚报主任记者 张松采写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