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根勤
写下这个标题,我心头浮想联翩,想到初中语文课本中张洁的《挖荠菜》,还有《诗经·采薇》中的千古名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还有那悠远的深情画面。
从字面上看:挖,不管用手还是工具如铲或锹,用一个平面侧着下去,整个掀起;挑,以锐物如针、剑、枪,点上用力,经常与“拨”连用。相比之下,“挑”字比“挖”字似乎更富有细节之美。
网络百科中这么定义荠菜:中药材名,本品为十字花科植物荠菜的带根全草。可能荠菜真有药用功效。不过我们小时候,在桌上欠缺蔬菜遑论肉类的时候,荠菜,还有它的“远亲”马兰头,成为那时最美味的菜肴。
我一直记得,张洁《挖荠菜》里,提到自己的一段经历,她在财主地里掰玉米棒子,被财主家的大管家穷追不舍掉进河里。那一段文字不错,比如“我想我一定跑得飞快,因为风在我的耳朵旁边呼呼直响”,又如“在由于恐怖而变得混乱的意识里,却出奇清晰地反映出岸上那个追赶我的人的残酷笑声”。
生于上世纪70年代中期的我,没有过这种经历。但张洁的另两段文字,我却深有感触。一段是:“我是怕看见她(作者的母亲)那双被贫困的生活折磨得失去了光彩的、哀愁的眼睛。那双眼睛,会因为我丢失了鞋子而更加暗淡。”一段是:“我听见妈妈在村口焦急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只是不敢答应。一种比饥饿更可怕的东西平生头一次潜入了我那童稚的心。”
我已去世三年的母亲,比1937年出生的张洁还要小13岁。她跟我讲起小时候去地里挑荠菜,好不容易挑了一篮子,却被邻居家凸嘴暴眼的老头扔进了河里。回到家跟外公哭诉,软弱的外公只会骂她没用。那时荠菜是无主之物,见者有份,但邻居却可以这么粗暴而无人制止。而张洁回忆中妈妈忧伤的眼神,我在我母亲那里也经常看到。
在我小时候,母亲承担了绝大部分农活。我的生活内容主要是读书,这是令人遗憾的事情。仅有的农活,就是跟着姐姐到地里挑野菜,主要是荠菜与马兰头。因为有自己的劳动在里面,当时也好,现在也好,我始终觉得这两种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野菜。
这一说已经四十年了,当时的天空似乎都很暗沉,或许是太遥远而记忆并不快乐的缘故。大我四岁的姐姐拿着小铲锹,我提着篮子跟在后面,到田埂边,寻找那些不起眼的野菜。姐姐天生敏锐,总能发现很多。
回到家里,把荠菜洗摘干净,然后可以根据条件,丰俭由人。条件好的,是做荠菜猪肉馅;稍次的,可以炒鸡蛋;最差的,是凉拌或者与豆腐煮汤。荠菜有一种神效,就是入口清新,但细细咀嚼,一种浓香便能迸发出来,充盈口腔与肺腑,还有匮乏的童年。
此后多年间,我似乎跟荠菜绝缘了。饭店去得多,但很少见到荠菜。偶尔在馄饨店里见到,毫不犹豫地点一份荠菜馅儿的,纵然味道再差,也足以慰藉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