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仕江
清晨,窗外随风飞舞的雪花,勾起了我对一个男人和男孩的回忆。
1996年,也是在这样一个季节,我第一次从西藏的基层连队来到成都的一家杂志社学习,环境特别陌生。刚放下行李,收拾好铺位,编辑部的人对我一番交代,便给了我一辆自行车,让我上街买些办公用品。我顶着小小的雪花,谨慎地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冷冷的街,也许是第一次到这么大的城市,有点儿过于兴奋,停停走走,这看那看的,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当买好日用品转身往回走时,路上早已铺满厚厚的积雪。纵横交错的马路,挤满了停滞不前的车辆,回去的路早已没有了方向,抬头已见华灯初上。
路上行人也越来越稀少,我焦急地跑到电话亭给编辑部打电话,可无人接。该想到的办法,我都想尽了。雪越下越大,风不时地将雪吹进脖子里,就在我蹲下身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踩三轮的中年男子停在我身旁。我对他讲了我要找的地方。他让我上车避避,等雪停了,他送我。都快晚上10点了,雪仍在不停地飘,只是没有几个小时以前那么猛烈。那个男人载着我艰难走过了几条街,拐到一个商店时,突然停了下来:“有人在叫我呢!”我拉开结了冰碴子的帘子,诧异地望着他:“不会吧,我怎么没听到呀?”他把三轮停稳后,我从上面跳下来,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果然看到一个男孩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解放军叔叔,你的自行车,给你。”他把我扔在原地的自行车送来了。“你等等……”我惊讶地望着匆匆离去的男孩,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已经淹没在夜幕中。我倚靠着那辆自行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冰凉的雪花落得他满身都是。他说:“前面就是你要去学习的单位了……”
此刻,我凝视着窗外,那些落在朵朵蜡梅上的雪,无法融化我的念想,从前的冬天和雪中的人,在我眼前时隐时现。如今他们在何方?那些灰旧的小街早已变成了宽敞明亮的大道,那个一次又一次翻新改造的广场已成为地铁的中转站,那么多曾经的田野变成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楼群,倘若有一天能在成都的某条古街上发现他们该有多好。他们一定不记得我了,但我却一直记着他们,记着这样一件只要想起就让人内心倍感温暖的事儿。那个推着自行车朝我匆匆撵来的男孩应该长大成人参加工作了吧?男人的三轮车早已解甲归田,可能老人家正开着小轿车行驶在去郊外旅行的路上……
天空缓慢放晴了,雪花天使渐渐回到了天空。弥漫在成都上空的雪花,送我一生慰藉。多年不见的雪中人,假设我们能在雪中重逢,能不能相对应答?坐下来喝一口浓郁微涩的红茶,谈一谈多年前那一场远比今天更狂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