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力
四十年前,还被称作青年诗人的舒婷写了一首《日光岩下的三角梅》,那时她已是“朦胧诗派”(如果有“派”的话)的代表性诗人了。而我大约是从《致橡树》开始偏爱舒婷的诗,但凡在文学期刊上看到她的诗,都要一一抄录下来。
这首诗不长,诗题给我的印象最深:日光岩、三角梅,一种刚柔并济的花。
那时我还不认识三角梅,也没有去过鼓浪屿,我只是见到了舒婷诗中的三角梅和日光岩。古往今来的诗歌,吟咏花儿的诗多如牛毛,有写三角梅的吗?肯定有,却没写出什么名堂来。
写诗用到比喻时,一般人惯用“像”字,舒婷则不然,她用了更直接、更肯定的“是”——是喧闹的飞瀑,是华贵的亭伞。气势与色彩一下子就出来了。诗中还有一些精彩的描绘和提炼,如:最有限的营养/却献出了最丰富的自己;越是生冷的地方/越显得放浪、美丽;不拘墙头、路旁/无论草坡、石隙/只要阳光常年有/春夏秋冬/都是你的花期。最后是舒婷的感叹:即使身在异乡他水/只要想起/日光岩下的三角梅/眼光便柔和如梦/心,不知是悲是喜。
舒婷的家在鼓浪屿,日光岩是鼓浪屿上的一处景观,也是她心中家乡的代词。
后来,我去过两次鼓浪屿,中间间隔近三十年;虽然两次都去了日光岩,却没注意到三角梅。不会是那里越来越喧嚣,已没有生冷的地方,连三角梅都变得不起眼了吧?
三亚如今也不是生冷的地方了,去年春节前,我倒是在这里与三角梅朝夕相伴。从落脚的民宿走到海滩,路边的三角梅旺盛、俏丽、夺目,紫、红、白,各色兼有。某日欲去南山,人多到没处停车,转去小洞天,发现三角梅也是那里的装饰花种。几天下来,真印证了舒婷所说:“抬头是你,低头是你,闭上眼睛还是你。”
回到上海,我还惦记着三角梅,就从网上买了几棵花苗,种在自家门前不足一分地的园子里。我特意选了红、白、黄三色,没选常见的紫色。过了很久,总有两三个月,那几棵幼枝几乎不见动静,几疑未活。后来,次第冒出新枝新叶,但长速甚慢.
没过几天,自家的三角梅也见红了。三角梅又称叶子花,那意思就是花如叶,三片一朵,倒不见梅的模样。初长时如新叶,不同的是新叶偏棕色,日后渐绿,而新花偏暗红,没有花苞的形状,所以只能凭色彩去判断孰叶孰花。点点暗红的新花渐舒展、渐鲜艳,奇怪的是,转瞬之间几棵三角梅上皆已缀花,但都是红色的,黄、白两色的花均未出现。红色的花看多了,也如那常见的紫色,容易倦了眼目、麻木了反应。
恰在此时,花农直销鲜花的卡车又停在小区附近。我在经过时停步,那小伙儿朝我微笑,像熟人一般打着招呼。我一眼发现车上的十多个品种中有一盆三角梅,这盆三角梅竟然有橘黄、青白、淡紫三种颜色的花。嫁接的?看不到嫁接的痕迹啊!小伙儿支吾,我未再问。以前我只知道有种玉兰叫“二乔”,一株上开两种颜色的花,至于嫁接的三角梅,从未见过。端走,连价钱都不还。
回家后摆弄它,才发现不是嫁接的,而是把三种枝捏种在一起了。因贴近的缘故,青白的花朵上,竟微染上淡紫的花边。
一盆对数棵,三色映丹红,晨起拉开屋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争艳也正艳的三角梅。只是不知好花能否常开,它们的花期能否贯穿四季?若是,舒婷的诗,基本就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