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记

辽沈晚报 2020年12月18日

□孙博

周六晚餐后,我照例上网浏览新闻。忽然间,大牙隐隐作痛。但一时又分辨不出哪颗牙疼,连上牙还是下牙都吃不准。对镜自照,拿着筷子一一点戳,花了十来分钟,最终才确定是左下颌倒数第二颗大牙出了状况。

回到书房继续阅读,但牙齿疼得越来越厉害。太太听到我的叫喊声,连忙拿来止痛药。我说现在吃下去,晚上睡觉怎么对付,她说大不了临睡前再吃一粒。大半辈子以来,我的身体一直健康,几乎不碰药。即使偶尔感冒,也是喝几杯柠檬水就可治愈。我深信任何药都有副作用,尽量不吃或少吃。考虑再三,我决定临睡前再吃药。

离休息还有四五个小时,如何熬过这艰难的时光呢?我随手翻阅书籍,依然难敌牙疼。我自幼热衷观看谍战剧,干脆上网搜索,很快找到40集的热门剧。果然不出所料,我看了第一集就着了迷。一个晚上,我一口气追看了五集,似乎将牙疼抛到九霄云外了。到了晚上12点,我吃了一粒止痛药就上了床。大概是太困乏了,我飞速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六点,我又被牙疼惊醒,全身几乎崩溃。显然,止痛药的疗效时间已过。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回想起30多年前的一天,我在上海与几个好友聊天,突然有一个年长的朋友跳了起来,边叫喊着牙疼边挥拳击脸。那时我还年轻,对他人的牙疼毫无感觉,内心甚至还嘲笑其行为太夸张了。前几年,见到八旬老太牙疼得流泪,我还难以引起共鸣。此时此刻,自己的牙痛如附骨之蛆,第一次真正体会到“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的道理。

起床后,我勉强吃了几口粥,牙齿变本加厉地疼痛,食不知味。但今日是星期天,诊所不开门。周日整整一天一夜,我就靠看谍战剧度日,一共追了15集。临睡前又吃了一粒止痛药,马上奏效,沉沉入睡。

好不容易熬到星期一早晨九点,我如约来到诊所,看到牙医好像见到救命恩人一样。牙医询问、检查后,先拍了X光。不一会儿,他指着片子解释起来,牙床局部坏死,牙根感染,左下倒数第二颗大牙已松动,且根据记录这颗牙几年前曾补过,不立即治疗,根本保不住。他说治疗有两种方法:一是马上拔牙,几个月后再考虑如何补牙,二是根管治疗法,即移除受损牙髓、清洁及消毒、填补及封固牙齿,最终保存牙齿。他认为保留天然牙齿更为理想,比起不可逆转的拔牙程序,根管治疗对身体造成的影响更少。但这个治疗法比较繁琐,要就诊三四次才能完成。

我直截了当问牙医,根管治疗法是否可能失败。他说,是的,如果消毒不彻底会导致牙髓腔再次感染,最终还需拔牙。为了避免吃二茬苦,我毅然决定马上拔牙,一了百了。

在等待局部麻醉的过程中,我不由得思绪万千。陪伴了我50多年的满口牙齿,为了我的生命延续,它们任劳任怨地咀嚼,没有一颗偷过懒。直到如今,有一颗牙要永远离开我的肉身,那毕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难免感到依依不舍。高中时代,读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文中提及“笑人齿缺曰狗窦大开”,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眼下,我也将有“狗洞”了,会有人也笑我“齿缺”吗?好在不是门牙,别人看不到。

未曾料到,拔牙的过程极其简单。在牙根处注射麻醉后,牙医三下五除二就把牙拔出来了,似乎感不到疼。

临走时,我希望把拔下的牙齿带走,作个纪念。助理马上递上塑料小袋,她说牙齿已消过毒,可以放心保存。我接过轻轻的牙齿,心里感到沉甸甸的。不管自己天生的外表如何年轻,再怎样打扮,脱齿已经开始了,迈向老年已不可抗拒,好自为之吧。

再仔细斟酌,面对不可逆转的新陈代谢,保持年轻的心态最重要——也许,我们唯有如此,方可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