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樱
“老爸,你干嘛去啊?”“我去买裤子,我要买一条裤子。”“昨天才带你去买了,你赶快回屋吧。”
每一天,阿秀和她的老爸都有这样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对白。她的爸爸才七十几岁,就患老年痴呆症。阿秀每两天就要去给老爸洗一次澡,她说:“年轻时老爸很健谈开朗,还是单位的骨干,谁也想不到他这么早衰。”
这样的痴呆是一次巨大的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从丰富到简单,再到空白。就像一张原本纵横交错的网被拉成一条直线,以致变成点。所有的岁月都恢复平实的一屋一瓢,屋外温暖的阳光照耀瘦小的身板,乖巧的白猫舔干了碗伏在主人身边,屋内年久失修的水龙头成年流着水,叮叮咚咚地响着……
生死枯荣只是大自然的正常次序,就像一片树叶从枝头冒芽,在风雨中招展,最后变成一片落叶飘下。它以怎样的姿态站立枝头,呈现怎样迷人的色彩,终究还是零落成泥。只是它的付出和所做的贡献标志着存在的意义与价值。
相比之下,有能力思想却不愿思想,有血有肉的躯体却让思想的沃土风干成一片荒漠,不能不说是人生另一种悲哀。有的人年富力强便早早把自己隔绝于生活之外,厌倦了你来我往的交流,与周围偏执成孤愤、哀怨,心里空空荡荡,不管生活怎样,都显得有点 寒碜 。不同外河相通的小池终免不了变成污水,不懂同情的心总是枯涸无聊的。“所有的不幸中,最悲哀的不是年华老去,不是娇容不再,也不是生活困顿,而是不再有任何人用赞赏的目光看待你。” 他的晚景必然惨淡。
母亲的晚年乐衷于慈善,尽管她的一些善举不能很大程度改变什么。比如给孤寡老人送慰问品,资助山区儿童的学业,帮助某一个贫困家庭,对于偌大的社会可谓杯水车薪,然而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举动,一份送出的关爱都意味着她思想上的富足和阔绰。如果生命的火把曾经为他人和自己彻底地燃烧过,尽管化为灰烬,周围的人仍然记得他所绽放的光和热。
朋友的老舅是个聋哑人,年轻时为了家庭付出许多辛劳,他虽不能言语,却面善心好,时时照看着家门,有好的东西仍然记得要留给孩子们吃。我看到聋哑老人每次要出门溜达,晚辈总不忘在他的口袋里塞上几包茶叶。我不禁感到奇怪,他的家人笑着给我解释:“舅舅喜欢去小区找人坐坐泡茶……”老人在他无声的世界里不知道曾有怎样思想的火花,但他懂得交流、沟通,还有融入、分享。
每一个人所生存的空间都凭着勤奋、善良、宽容、无私等和谐地配合,才成就一个有情有泪的自己。人与动物的区别在于他(它)的快乐取决于生理状况还是思想状况的多少。
痴呆的老人坐在大厅里,曾经阅历丰富的他的头脑是否一片空白,是否真的忘记为子女为社会曾经付出了什么?他是像一个无知的婴儿还是一尊没有思想的石膏像?他的大脑或许就像一片残败的荷塘。这对他来说算不算是一种“打击”?不,应该是“告别”,无声无息地退出。
时间不语,却回答了所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