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香我
多年前我曾戴过一枚金戒指,是那种老式的韭菜叶子形的。有一回单位开会,一个同事坐在旁边看到了,便说,你也戴这个东西啊。听话听音,人家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我当然懂,你又喜欢读书,又喜欢写文章,怎么也是这样的俗不可耐。我一笑,一句话也没有说。这枚戒指是母亲生前一直戴着的,母亲去世后,我就戴了好长一段时间。如果是好朋友相问,我应该会告诉朋友这枚戒指的来历。
知堂有一篇读书笔记,是谈清人余怀的《东山谈苑》,开首便言:“《东山谈苑》卷七云,‘倪元镇为张士信所窘辱,绝口不言,或问之,元镇曰,一说便俗。’此语殊佳。”知堂不止一次在文章里引用过这一段,可见他是很相信倪元镇的这个“一说便俗”。
我也很相信的。平生被人误解过太多,我却总不大想解释。又不免被人冤枉,也是不想喊什么冤。有我曾经信任和佩服的人,忽然变脸,叫人错愕,我也是一直沉默,连一个字都没有对对方说。又曾遇到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男女,我更没有责问过一句。甚至有人自以为戏弄和羞辱了我,我也是坚决不开口,好似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就像是让人家一拳打空了一般,怕是要很扫人家兴的。看我这样碰到什么都不愿意说,或许人家又要误会了,以为我这个人真是一副好脾气,其实才不是,我最知道自己的,哪是什么好脾气,一句不说正是自己的臭脾气,真要叫声惭愧的。
汪曾祺说过,文章要写得好看,能不说的话就不要说。此老高明,深谙文章三昧。所谓“一说便俗”,也就是一说便不好看。但既然不说是我辈的脾气,却也可以再来下一转语:不说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