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米的旅行

辽沈晚报 2020年10月24日

□王太生

这注定是一条年复一年的经典线路,一粒米在旅行,就像云在天水在瓶。

5月,若隐若现的布谷声中,秧苗出落得青翠欲滴,农人拿来箩筐,秧苗端坐在农人晃悠悠的箩筐中,以一个季节成人礼的方式,走向天光云影的秧田。

一粒米就这样开始旅行。它一出门,就迎面遭遇一场兜头雨。一场雨在天地间泼洒着,秧田翻着气泡,秧苗在雨中舒展腰肢,歪着小脑袋,咧着嘴,尽情吮吸。

雨热同期,高温在秧棵间恣肆蔓延。在这样氤氲的高温中,一粒米开始抽穗。三伏天,农人在水田劳作的姿势,是逆光中的一幅剪影,勾画在以秧田为背景的天空。那些秧苗在咕噜咕噜地喝水,农人在拔草的间隙,坐在树荫下,也咕嘟咕嘟地喝水。

后来,一粒米邂逅爱情。这时候,稻田里有蛙声虫鸣。感情越炽热,温度越高,一粒米在灌浆发育。灌浆中的一粒米,若放在掌心,用手轻轻一搓,是迸裂的、嫩嫩的、青中带玉的胞浆。

湿热相伴,汗水同行。整个世界像一个大瓷窑,在酷暑里燃烧。何必埋怨天热呢,你看秋天的硕果,正是在这炎热的夏天孕育的。在这样的天气耕耘,稻田的水,滚烫、滚烫,农夫背上的汗,如同被泼了一盆水,湿漉漉的……这时候你会想起那句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等到凉风起,暑热消去,农人额头的汗珠渐渐风干,秋天到了,稻田一片金黄。一粒米和它的伙伴,在等待收割。就这样,一粒米在时光的旅行中,戛然而止。

儿时餐桌上,我常将一碗饭吃剩一半。外婆见状,不时提醒说:浪费粮食,响雷打头。我吓得赶紧把饭扒拉干净,并故意发出响声,显示碗底可照见人影。

一粒米,到达目的地,脱去薄薄的稻壳,变成晶莹的一粒,又开始了它的另一种旅行:从乡村流入城市。

小时候,我父亲在粮店上班。粮店的粮垛堆至房顶,粮垛是由一袋一袋的米包垒成。有一次我看到一袋装满无数粒米的麻包上盖了个章,还标有印记,上面写着:“新河大队、张。”我猜想,这是那个卖这一包米的农民留下的,他舍不得这经历了一个苦夏所收获的一包米?抑或是想让淘米做饭的城里人,晓得这一包米是乡下一个姓张的人种的?总之,我感觉彼此之间,有种缘分。

一粒米之旅,是一个苦夏之旅,暴雨雷电,等待忍耐,孕育蜕变;同时也是一个辗转之旅,舟车相继,每一个环节,都串联起好多人,有好多人的辛劳,提醒着我们要珍惜。

一粒米,一粒米,又一粒米,无数的米在旅行,也在喂养着乡村和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