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有戏看

辽沈晚报 2020年10月19日

□匡列辉

我家的屋紧贴着围墙,墙外头是这个地方的安置小区,小区楼前是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用红布围起来的大台子。在南方,有大户人家家里有喜事,往往会请戏班子来唱一晚两晚戏。

一听到楼下,唢呐吹起来,胡琴拉起来,铿铿的锣鼓敲起来,我心里就很高兴,感觉一股股久违的温馨慢慢地将我萦绕着,包围着,寂寞的心便深深地沉浸在这热闹且满是暖和的像是漾动着阳光的柔波里了。

小时候,特别喜欢看戏。

在没有电视,甚至没有电的年代里,只有过年才是最向往的时候。过了正月初五以后,村子里就开始有有钱的人家请人戏班子来了。但是,我们村似乎很穷,看戏要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只要一打听到哪里哪个时候有戏看,消息一下子就顺着弯弯的山路从村头传到了村尾的每一个角落。父亲尽管很年轻,中午的时候听到有人喊他晚上一起去看戏,整个下午便很快活起来,做事时,嘴里都还哼着花鼓的小调,唱得最多的自然是小刘海砍樵,歌声,一高一低地,带动着身边的孩子也显得格外的快乐,围着他蹦呀跳,眼巴巴地望着他只想晚上一起跟着去看戏。

盼呀盼,天好容易快黑下来,饭也快速地胡乱扒了几口,便将筷子一放。看戏得走很远的路,过几个村子,还得翻过几个山头。村子里老老小小一群人约齐便急急地赶。晚上很静,经过黑的森林时,只听见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崎岖的山路上一闪一闪地,又急又齐。有晚栖的大鸟刚刚归巢又突然被这闪动着的声响、闪动着的黑的人影所惊动,呀的一声大叫,扑腾着翅膀又从树枝间飞起。松枝上的叶子便簌簌地落了下来,细细的、长长地像长针的尖,从衣领上滑了下来,刺在脖子上,痒痒的,有点痛。

终于,当那高台上铛铛唴唴的铜锣小鼓声伴着渺茫的歌声可以隐隐地听到时,我们的心倏然地踏实起来了。真是有戏看,而且不远了。

高台上,中间高高悬挂着一盏明亮地煤气灯,灯燃得很旺,火焰前尖处,居然有乌黑的烟在袅袅升起。戏还没有开场,乐师们在调着自己的乐器,有时呜啦拉唢呐一阵急响,又突然停下,有时演员们开腔跟着胡琴,啊啊的拖着婉转的长声。灯的黄色照在画满了油彩的唱戏人的脸上,红的白的明晃晃地一齐晃动着。

晚上的风起了,微微地凉着。但是台下尽是黑压压的人群,大家都伸着脖子往前台看,个子矮的,还踮起了脚尖儿。台子的边上有几棵高大的老酸枣树,树叉处也有二三个人跨着坐下来,像是骑在马背上,脚垂下来,在空中来回地荡,样子很神气。这个时候带着小孩的大人是最要有忍耐力的,不仅自己要看好戏,还要把小孩驮在自己的肩上,也像是被骑着的马。父亲的肩膀很宽厚,坐在上边很舒服,坐久了,他便耸了两下肩。唉,那时,小孩的,哪里会知道做大人的累啊。戏唱到精彩处时,吆喝声也起来了,一片叫好声响起。

大人们看得入了神,月光下的敞坪里,除了有点白雾似的朦胧,便是鸦雀无声。没有电声,也没有扩音的话筒,只有演戏人的唱歌的声音,在清清的起着隐约的白雾中缠缠绕绕地远远地传。

不知是什么时候,睁开眼,却发现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而那缭绕的唱戏的歌的声音,至今一想起,便在耳边萦绕着,回响着。此时,楼下的戏,正着唱着呢。我突然想起,明天,这里白天,还有一场。于是,我赶紧拨响了父亲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