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岁的刘心武再次以一部新长篇近距离描写当下中国。
近日,素有“文坛常青树”之称的著名作家刘心武推出他的最新长篇小说《邮轮碎片》。
作为对中国当代文坛具有特殊影响力的人物,刘心武的代表作《班主任》开创了“伤痕文学”的创作流派,并且不断出现在各类考试题目中,至今仍为很多人记忆犹新;他的《钟鼓楼》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与《栖凤楼》《四牌楼》并称为“三楼系列”;《揭秘〈红楼梦〉》则通过电视媒介进入千家万户,掀起了一股“红楼热潮”。
以“百衲衣” 展现中国社会变迁史
如今,78岁的刘心武再次以一部新长篇近距离描写当下中国,用碎片化结构多侧面勾勒中产阶级崛起的隐秘,用邮轮旅游致敬改革开放带给中国的变化。
“邮轮”既可以看作一个承载着中国人历史和现实的“海上大观园”,又可以看作象征中国社会在完满自足中逐步走向开放和包容的过程。而“碎片”既是小说的结构,又是适应碎片化阅读时代的表现。
记者从该书出版方获悉,不久前举行的《邮轮碎片》新书发布会,受到了诸多热心读者的关注。
著名作家梁晓声、邱华栋,著名导演尤小刚和青年作家石一枫亦参与其中,并从各自角度深度解读了这部作品。他们在慨叹刘心武创作生命力旺盛的同时,也为其每每有新作面世都有新的小说结构;对生活都有独特的发现而感到惊喜。
梁晓声称,这是一部“百衲衣”式的小说,用碎片缝制了中国社会的变迁史,同时,刘心武写人物到了一种无嗔无怒的冷静状态,让人受益。邱华栋称这是刘心武另外一部向《红楼梦》致敬的小说,在“洋气”的结构中让人体会中国风格。尤小刚注意到刘心武的新书仍有改编为影视的潜质,他用碎片化的方式写到了人与事的“临界状态”,让故事变得很耐读耐看,是一幅徐徐展开的时代画卷。
石一枫则以“后浪”写作者的身份致敬”前浪“,认为小说碎而不散,看似随意,实则严谨。这种写作上的控制力是老作家的功力所在。同时,刘心武的写作离时代很近,永远在生活的第一线,令人叹服。
“写起来就忘了年龄
写完把自己吓一跳”
刘心武说,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封面上写了一句话,叫“你的秘密与谁有关”,这是责任编辑写的,抓住了要害,是点睛妙语。这本小说是写人性、写人心的,写人内心的秘密的。文学主要的功能就在这儿。不在于通过文学肯定什么、否定什么,就是要去揭示人心。实际上,《邮轮碎片》中的很多人物,都是各揣自己的心思上的邮轮。每一个生命都有前史,他们携带着全部的生命前史和内心秘密登上邮轮。不经意之间,不同的人之间的秘密就会发酵、摩擦、碰撞。
读者大可以从政治角度、社会学角度,或者从道德角度来分析这个小说,但其实最主要的是得从人性的角度来领会。人性是很难琢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文学不死?就是因为人性永远不可能像其他学科一样,能够探讨出一个大家都认可的规律、意义或者是定理、公式,这是文学永远会存在,作家永远会存在的理由。我无非就是其中一个喜欢写作的人也来参与罢了。
刘心武称自己是不服老:“一进入写作状态就忘记年龄了,写完了以后,哟,78岁了,自己把自己吓一跳。”
“我是爱好写作的,所以我不管旅游也好,不旅游也好,在哪儿也好,都是这个习惯,总是用作家的眼光观察生活、观察人,总是觉得有趣,我看到,记心里,慢慢让它发酵,形成积淀,形成一个素材积累。然后就像搞对象一样,缘分到了,灵感来了,自然就开始流动出你的文本了,小说也就写完了。”
“抑制对人物的主观爱憎
保持中性叙述”
“小说中写到了很多人物,我现在对自己以外的他者,对自己以外的生命,基本都能包容。我承认已经修炼到尽量都包容的境界。这个小说里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没有一个正面的榜样,也没有一个反面的坏蛋。有人说写了一个坏教授宙斯,被臭揍一顿,大快人心,我作为叙述者,没有感觉大快人心。他很悲催,上个洗手间怎么就被打了?凭什么?用私刑办法解决自己的怨恨。”
“还有那个‘大忽悠’滕亦萝,有人说他看上去就让人讨厌。但我作为作者,我没有讨厌他,每个人都有生存困境。这一点是我从《金瓶梅》里面学到的。开始我很不能理解《金瓶梅》的作者,冷静得没有道理!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爱无憎,死者自死,生者自生;每个人像苍蝇一样,拍死就拍死,其他的苍蝇从拍死的尸体旁边飞过去,无动于衷,生活继续发展。但是,这样的文本有一个优点,就是冷峻,甚至有时候到冷酷的地步,然后勾勒出生活的原生态。这种原生态有精华也有糟粕,如果是糟糕的读者,会从《金瓶梅》里面取其糟粕,而好的读者,会懂得真正高级的东西,懂得每个生命都不易。”
“作为写作者,吸收写作技巧也是吸取其中的一部分;而且我作为一个当代人,不可能像他那样没心没肺、那么冷静,也没必要那样做。但是,抑制住我对人物的主观上的爱憎,是我一直努力做到的。有些批判都是通过别人的嘴,通过李四说张三、张三说李四,叙述者没有态度。中性叙述,这也是一个文本策略。”
小说里面的很多人物,很多人都会觉得,这点有点像某个人,那点像某个人,有的就是你自己吧?其实就是像鲁迅先生说的,作家写人物杂糅了种种人,嘴在浙江,人在北京,衣服在山西,这是虚构的形象,不是必须要有一个实实在在的模特、实实在在的依据,最后都是要升华成艺术形象。
以“邮轮旅游”
向改革开放致敬
“‘邮轮’大家说有很多寓意,实际上我写的‘邮轮旅游’也有很大的寓意,我是在向我们国家四十年改革开放致敬,向我们国家的进步致敬,向中国的崛起致敬。我们这一代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何为邮轮,邮轮旅游,想都没有想过。我们都是改革开放的第一批受益者。”
小说里面有一个作家叫马自先,贯穿比较多。有的读者觉得马自先是个正面形象,他的议论比较有共鸣。
其实小说里面有另外一个人物揭他老底了,就是石可尔,他的姐夫是高官,姐姐也是一个作家。石可尔揭他老底,说他“自来洋”。这是上世纪80年代初文化人的毛病,还没出国,就得风气之先,围个围巾,让人一看就是国外回来的。一说话就是“My god”,很时髦。看上去很可笑。但年轻一代的读者要知道,比你们年龄大的几茬人,就是这么过来的。
改革开放以后,养成了一个新的族群——中产阶级,有两个特点:一个是有一定的财力,所以要消费,要品尝美食,舌尖上的享受;第二个就是要走出国门,全世界旅游,哪儿都去。一开始是去热门地方,比如巴黎或者是伦敦什么的,后来是南极、北极,再后来是哪儿有战乱都要去,比如叙利亚。这是新的中产阶级的想法,他们要坐邮轮旅游。
这个小说就反映了新兴中产阶级的消费习惯,他们的人际关系,他们的文化趣味,这实际上也是改革开放的成果。首先这是一件好事,但毛病也多;好像有点好笑,但是仔细想,这种追求有合理性,有自然而然的一面。
辽沈晚报记者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