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绿的夏天

辽沈晚报 2020年09月02日

□吴江

小时候,家里在池塘边有一块地,母亲在菜地里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其中就有薄荷。记忆里,母亲总会定时给蔬菜浇水施肥,唯独对薄荷不理不睬。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薄荷非但没有死,反而长得异常茂盛。原本只是插了一小株,不久就发成了一大片,茂盛的叶子绿得那么清鲜,那么亮丽。尤其是大雨过后,薄荷长得愈加鲜嫩,惹人喜爱。每到这时,母亲就会摘下一些,早上做鸡蛋粥当调料用,去腥又提香,还可治感冒,我们小孩吃得也乐和。

成年后,工作在外的我,依旧对薄荷念念不忘。在城市里,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见到薄荷的身影,总觉得非常遗憾,十分想念薄荷的味道。直到自己买了新房子,在门前的庭院里植了几株薄荷,我间或给它浇浇水,它长得愈发的茂盛,由此在前门平添了一抹新绿,挨挨挤挤,如绿色的云一样。春天,它往上蹿,不几日,便薄薄地蔓延了一大片,繁茂,碧绿清透。摘一片,放进嘴里尝尝,满口清凉,那紫色的碎花不起眼,素净,无华,可谓低调而与世无争。

南宋诗人陆游《题画薄荷扇》绝句云:“薄荷花开蝶翅翻,风枝露叶弄秋妍。自怜不及狸奴点,烂醉篱边不用钱。”“一枝香草出幽丛,双蝶飞飞戏晚风。莫恨村居相识晚,知名元向楚辞中。”我深深地感动于薄荷的坚贞与美丽,正如薄荷的花语,即永恒的爱和崇高的美德。

今年进入六月,薄荷的郁香侵袭了我整个庭院及屋子,它优雅安静地按着自己的秩序生长着。绿叶两两相对,边缘锯齿井然地排着,淡紫的小花开在暮色里,香气薄凉如水。每每我用食指和拇指并拢,掐下薄荷嫩叶,指间常残留薄荷清雅的香,闻着舒心,似乎天地清旷。又因为薄荷不招虫,无需静心打理,我也就愈发喜爱它了,以致后来弥漫了一片片。

汪曾祺写薄荷,说在越南吃鱼片。越南人常常是在生食中拌薄荷,吃口鱼,含片薄荷去腥味,明净的凉气,就好像写句子时省略号的用法一样,余韵不止。

薄荷外柔内刚,还能和羊肉同锅,与它们的膻气相搏,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闯劲,火锅中加入,才能更好地感受肉的鲜美。这是民间的美食,也是民间的智慧,是人对草木的懂得,知物善用。可见穿绿裙子的薄荷的绿指尖功力出神入化,可一旦遇到豆腐又是一番温顺贤良,煎好的豆腐是身着战甲的勇士,青衣薄荷与之相偎相依。

从那以后,我便没来由地爱上了薄荷。隔三岔五的,我就会摘下几棵薄荷,泡在透明的玻璃杯里,当茶喝,品味着它的芳香与清凉,沉静着自己的不安与浮躁。再后来,我家蒸鱼、煮面、做汤熬粥也会放上几叶薄荷,觉得格外芳香怡人。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对薄荷情有独钟了。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想这世间一花一木、一草一叶皆为浮生,一沙一土、一笑一念都是尘缘。若有一处颐养身心的所在,就像一碗粥,在袅袅香气中徐徐地喝、慢慢地呷,与凡尘两不相碍,于清淡中品出原味,不亦快哉。有薄荷粥相伴的日子,夏日绵长悠远,馨香微凉,安稳恬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