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米

86岁，老人退休了。

他拄着拐杖，等在熟悉的车站，等他熟悉的车来。某城的530路公交车，他已经乘坐了六十年。

这一生，他几乎过着一成不变的日子。居住在同一处寓所，在同一家公司上班，每天同一时间乘坐同一路公交车上下班。这天是他最后一天下班。

车徐徐靠站，像往日一样上了车，觉出异样。车厢飘着气球彩带，车上的人都是熟识的，每个人都在鼓掌。原来这是他的家人朋友与公交公司共同策划的、庆贺他光荣退休的专车。

停靠的第一个站台，有人上车，手里擎着老爷爷二十多岁的英俊照片。第二站，三十岁的照片，第三站，四十岁的照片……每一站停靠，都有意想不到的老友、小友上车，仿佛穿过旧时光，惊喜连连。

有位当年的小男孩，和老人一起乘坐过十几年530路车。闻讯特意赶回来，跳上了这辆专属公交车。老人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年的小男孩安慰地抚摸他的头，就像他当年安慰独自乘车上学的孩子一样。

如果说530路公交车属于锦上添花，那另一座城市的27路就是雪中送炭。

有一对母女，八十高龄的母亲患有肾衰竭，女儿也不年轻了。每周三次，女儿用轮椅推着母亲，上27路公交车，去医院做血透治疗。车来了，女儿必须先把妈妈扶上车，再下车搬轮椅，遇到坏天气就更难。

27路车的53位司机，渐渐地都熟悉了这对母女，一般到了那个时间点，司机们会格外留意。尽可能将后车门对准她们，并下车帮忙抬轮椅，“别急，慢慢来”。要是不见母女俩的身影，还会隐隐担心。

上海有一条公交线路——就医直通车，全程只停靠五个站点：肿瘤医院、中山医院、瑞金医院、复旦大学附属五官科医院和华山医院。可以说，是为一个特定群体量身打造的专线。

起点是上海交运巴士长途南站，接上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多为重症病人。

车上，没有欢声笑语叽叽喳喳，沉默得像一块生铁，多的是口罩、CT片、病历本、假发、焦虑和悲情……夏天，能看到留置在乘客胳膊上的静脉导管。司机会努力把车开得平稳，听到有人咳嗽，司机会立刻问一声需不需要呕吐袋。

就医直通车，是为每位乘客量身打造的、直通希望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