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可

我的故乡在湘南山村。那里丘陵连绵，水田纵横，四季分明。离开故乡已经二十余年，越是离得久远，越是怀念深沉。用什么感觉来标记这种怀念呢，最合适的也许是三种味道。

故乡是香椿的味道，杂糅了清亮天空、湿润空气和葱翠树林的味道。老屋的后面曾经生长着一棵小椿树。孤零零的一棵，树干也不粗壮，树叶也不浓密，平时并不引人注目。只有到了春天，当园子边上的梓树率先开出满树嫩黄的花朵，香椿树才开始抽出紫红的嫩芽，慢慢生长舒展，从芽苞里长出嫩薄嫩薄的小叶片，叶片由殷红渐变成紫红、浅红、鹅黄、嫩绿，一簇一簇像枪头上的红缨。香椿不采下来，不凑近，是闻不到香味的。一旦采摘，切碎，树叶的汁液挥发出来，特别的浓香。有时母亲会采摘香椿来炒鸡蛋，绝佳搭配。吃起来味道就像春天雨后走进铺满松针、流着松油、长着蘑菇的松树林。

故乡也是艾蒿的味道。这种味道杂糅了涩后回甘的清苦、早春田野的芳香。艾蒿的叶子有点像茼蒿，房前屋后，池塘边，溪流旁，小路上，田埂下……粗生粗长，低矮成片。春天里艾蒿开始长嫩芽、嫩叶，青灰墨绿。挎个竹篮，摘蒿尖尖，像采茶一样，只要顶端新生的部分。回来洗净，捣碎成泥，掺和粳米或糯米磨出来的米粉，做成艾饼。蒸熟后蘸白糖，或者放糖后用茶油煎香。色还是艾蒿青青的颜色，味道里既有稻米的醇香，也有艾蒿的清苦。生活困难时期用来熬稀粥饱肚子的艾蒿，如今登华堂上宴席，成为乡野美味。

故乡还是辣椒的味道。热烈奔放，是故乡勤快爽直、勇猛倔强、酣畅淋漓的味道。故乡的辣椒皮薄而软，籽少肉多。爆炒出来既辣，又香糯，不上火，反而养颜。故乡人无辣不欢，吃出一方水土养出一方英豪。

故乡的味道，有时香甜，有时清苦，有时辛辣，有时又会是这几种味道的混杂糅合。只是情境不同引发感念差异，但每种味道总是那么强烈，让人回味无穷，难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