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称的繁体字“稱”,实为“偁”的异体字,原意是一个人提笼捕鱼。在刀耕火种的年代,无需旦夕荷锄理荒,也不必苦等春华秋实,把笼浸入水中,不劳不守,临岸收笼,还能渔获颇丰,可不是称心如意嘛?
有了这层意顺心遂的底色,最初的称谓怎么也得是几分美化的叫法,多半是美称、誉称、尊称。好听的话“酥”到心里,耳朵也会乖乖被打动。
《后汉书》有言:改易名号,随事称谓。彼时,称谓不再一味美誉,而是更具实用:因时因地因人,熟稔地切换称谓,不消思量,游刃有余且准确无误。
如今,人人皆有茂密的称谓,每个称谓各有一套谈吐与其相宜相称。若要分门别类,有亲属称谓、社交称谓、特别称谓等,一个称谓就是一种语言秩序,该说的言无不尽,不该说的绝口不提;乍来乍去的便不久留,若即若离的便不试探。
而你与称谓,就是你与世界的关系。
被叫“子”“女”时,你本就是世界的一种延续和应答。你于世界,也许会走得悄然无息,但一定会来得大动干戈。被呼“父”“母”时,你的世界也被削减了砝码,另一个小小的平行世界正在其中膨胀,你不得不让步更多的空间,却又不能任由自己的世界被蚕食殆尽。被唤“爱人”时,你在这个世界开始有了契友同盟,不管是白首不渝也好,一别两宽也罢,同行人总会铭心刻骨,是一座不可磨灭的碑碣……
这样的称谓尊卑有序,长幼有别,每一种关系都是一条路,世界的大小在于你如何行走。只是,罗网纵横般的世界,个人总是小小的篇幅。
是关系,便离不开经营。当一个人打算精炼并压缩自己与世界的关系,称谓也会随之越来越少。
如果说,亲属称谓取决于血脉的枝繁叶茂与否,那么,社交称谓,才是一个人真正的世界。
有“车主”“失主”,各种“主”之称,这是世界与你的隶属关系,这样的称谓越稠密,多半人也越富足。只是,得失无常,风光怎可尽占。也有“猫奴”“房奴”等,以透支自由为代价的羁绊,或可比作甜蜜的负担。世间或许凉薄,但总有人负深情前行。还有“颜控”“萝莉控”之类,多么直言不讳的执着情愫,热情若是一种罪,我愿罪无可恕。不乏“顾客”“乘客”等,各为一朵大千世界的浮云,临时聚散,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却同为落向大地的雨滴,又刚刚好彼此经过。
当然,还会有“文青”“吃货”等,世界原本千棱万角,若将标签作为解读他人的唯一路径,难免不会将“一人千面”误为“千人一面”。
当然,还有一种称谓,是名和姓。此类称谓谈不上敬与谦、尊与贱,更多的是,世界同你直来直去,单线往来。通用主义使得它们应用频率往往最高,可以抵达所有的身不临其境,可以替代芸生的血肉之躯。山,川,城市,花鸟虫鱼,世间万物,人都简化成了名和姓。有意人刨根究源,总有故事楚楚动人;无意人名姓皆无,我自有我的喜欢,与这世界毫不相干。
有趣的是,从不会直呼自己名姓的人,却是自己,这会不会是种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