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海军在柳黄屯沟谷间捡到的“上古石斧”。 辽沈晚报主任记者 张松 摄
2020年7月5日,记者亲赴北票上园镇柳黄屯考察“天鼋岩画”。李秀华 摄
北票上园镇柳黄屯域内,有一条药王沟,沟不深峻,讲究却多。此沟居然有六、七十种野生药材,有一个据传住过古人类的鸽子洞……最为奇特的是,在沟顶的石山之巅,居然有一幅栩栩如生的“天鼋岩画”。最近,此岩画的照片被一些行家看到了,流出这样的话:这“天鼋岩画”可能与上古黄帝时代的图腾崇拜有关,相当不简单。
“药王沟”是名副其实的药材沟
清晨,当伴着浓郁蒿子香的大凌河风,轻拂过北票上园镇柳黄屯时,山间的动植物与屯里的男女老少,便一道在梦乡中悠悠苏醒了。
柳黄屯临靠着一条叫“药王沟”的、长约两三里的山谷,谷两侧,危峰夹峙,壁立如削,谷内枝缠藤绕、断木横斜,人入其中,瞬间失踪,悄然化为绿色。
清晨的药王沟,灰雁、鸽子与各种不知名的、花花绿绿的水鸟在湿润的空中轻闲翔舞,沟口芦苇荡里打盹的野鸭若被惊动,平地抖翅“激射”而出,双掌急拍水面,飞蹿百米,那是真功夫,号称“鸭掌水上飘”!
药王沟里的鸟雀,会“说话”。有人曾一大早藏身沟中密草间,用手机录下了一段两鸟枝头“辩论”的特殊鸟语,大气不敢出。这两只鸟似乎在谈论沟中刚刚发生的一件奇事,均亲眼所见,却意见相左,遂唇枪舌剑,枝头论道……
药王沟虽不长,沟内却生长着六、七十种药材:柴胡、桔梗、苦参、沙参……沙参,头顶着一朵蓝色的小花;石竹的“冠盖”则是红色的;“紫花地丁”的名字很好听,但好像不大开紫花,有些名不副实,不过,从叶茎到根,皆可入药。
柳黄屯里的不少人都懂药材,知各种草木的药性,如佟海军。若随老佟入山,他随手一指,遍地“黄金”,你眼中是草,他眼中是宝。他一边割草一边现场告诉你:哪种草泡水治感冒,哪种草治消化不良;苦参的根茎与地表高度一边长,特难拔,俗称“好汉拔”;沙参不仅是药,还能入菜,他曾给在城里上学回家过暑假的儿子做过一碗“沙参烩面”,儿子扒拉个溜干净,眼巴巴地端碗还要;他随便折一根草,断处竟流出一股“白浆”,粘粘的,似橡胶,他说,这草叫“羊奶棵子”,“白浆”的营养价值不逊枸杞……
出沟回家,佟海军还顺手摘点“水芹菜”,那东西拿水一煮,用香油、酱油一拌,味儿“贼香”!
老佟说,这还不是最香的。这一带有种“白蘑”,冬天吃火锅,哪怕掰一小丫,往锅里一扔,那真是满锅生香,满屋飘香!
在药王沟,老佟会很认真地告诉你:上古神农氏,绝对有这人,“神农尝百草”,那不是神话,是真事。
“鸽子洞”里外的古人类遗迹
药王沟里有一个海拔247米的鸽子洞,面积约百八十平米,大体分两层,洞内有凹处,有如“套间”。此洞高约三四十米,洞顶肉眼看不清的隐秘处,总有窸窸窣窣的怪响,疑似蝙蝠做巢。
此洞千百年来被雨水、山洪所携泥沙倒灌,原来的地表已在而今地面之下数米处。据传,这里住过人,古人——千年前的古人。
老佟在药王沟里转悠的时候,捡过一块削尖的“石斧”,觉得与博物馆里的展品有点像,找人一看,还真是,距今三、四千年前的辽西夏家店文化的“砍砸器”。
老佟在这一带捡过古代的马鞍,后来弄丢了,三燕的?辽金的?元的?说不清。
老佟还存有一个口沿有点破损的小酒盅,也是捡的,玉的,奶黄色的,放在手心一捧,古雅而别致。专家看过告诉他,这小玉盅,是金代的,当官的有钱人家用的。
老佟学历较低,但挺爱看书,特别爱看《山海经》,他预感药王沟里有“秘密”,鸽子洞底有“文物”,他的预感是靠谱的。
令人震惊的山巅“天鼋岩画”
药王沟上有一座海拔约四、五百米的石山,石山斜面砂岩处,刻着一只完整的龟,古人刻的。
龟身宽约一米,长约一米五,龟的头部远远对着烟波浩渺的北票白石水库。
老佟说,他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这边抓蝎子,累了就在这块山顶砂岩上躺会儿,散散汗,吹吹山风,这才发现这“龟画”,但他们都没当回事,只对外人说这里有“岩画”,是啥也没细说,连北票搞考古的都不大知道。
在今天的内蒙古赤峰与辽西特别是朝阳地区,存在一种叫做“红山文化”的上古文明,它距今约四、五千年,早于如今已申遗成功的浙江良渚文明,但红山文明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文明?或者说,辽宁上古文明的实质是什么?直至今天,辽宁学界也没有一个权威而清晰的表述。
在从朝阳至鞍山的广阔区域内,一批民间学者纷纷提出“黄帝源于辽河滨”的惊人之说,对此,学界应者寥寥。不过,那些敢与黄帝叙乡情的辽宁人,他们敢于挑战传统与成见的自信,究竟源于何处?他们如此迫不及待的表达,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关于中华始祖黄帝,有两个最为鲜明的特征标识:熊与龟。有专家指出:熊,是黄帝族的“族徽”;龟,是黄帝族的“图腾”。所以,黄帝是“有熊氏”,黄帝名轩辕,轩辕即“天鼋”。
当我们把寻找黄帝的目光投向陕西延安黄帝陵、陕西榆林石峁城、河南渑池仰韶村、河南灵宝铸鼎原、河南新郑黄帝故里、河北涿鹿黄帝城,会发现,“熊与龟”的特征表象并不明显,有的甚至压根没有。
围绕黄帝,虽然文化发达、话语权强悍的中原地区的历代史家,说了很多,写了很多,早把黄帝起源做成铁案,但从考古学的严肃角度讲,这件挺复杂的事,只看存世的书面人为结论,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缺憾和破绽。
的确,辽宁地面没有像石峁那样的巍峨黄帝城,更别谈有中原那般丰富的史料储备与学术传承,但这个地方唯独有两样极其醒目的“黄帝标识”:熊与龟。
或许,黄帝真的是陕西人或河南、河北人,但他的先祖,就一定是中原人吗?
有一种文物,是红山文明或古辽文明的独家标配:玉猪龙。但它的真名,其实更应叫“玉熊龙”。这种文物,只出土于古辽宁统辖的赤峰与朝阳,特别是在大名鼎鼎的牛河梁。发掘女神庙时,女神塑像“前熊后鹰”,与“猪”毫无关系。正对牛河梁的那座山,不该叫“猪山”而应称“熊山”。在阜新发现的“熊龙”,造型比牛河梁的“玉猪(熊)龙”,还形象,还逼真。
至于“黄帝之龟”,在辽宁地面,那就更多了!海城析木镇某山半山腰处的石龟,背部刻有神秘圈点,疑似“星相图”;北镇龙屯、辽陵入口处的石龟颈部,居然凿出了“20小圈环围1大圈”的“上古的太阳”;而在富产化石的北票上园镇,在被当地百姓称为“王八盖子”的临河山顶,所刻“龟画”分外传神,18只小龟若天上星辰,有序排列,大龟的头部直指正北方向!
关于辽宁上古文明的再思考
近期,辽宁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名誉院长、资深红山文化研究专家郭大顺先生,对此前有关红山文化的一个极具代表性的学术名词,予以重大调整:建议将“玉猪龙”改名“玉熊龙”。这“一字之改”,将辽西红山文明与上古黄帝文明间的历史渊源,拉得更近了。
在玉猪龙即将改名前,中国考古学界的泰斗苏秉琦先生就曾指出:“牛河梁遗址的坛、庙、冢群的发现,代表了我国北方地区史前文化发展的最高水平。其社会发展阶段已向前跨进了一大步,从这里我们看到了中华五千年文明的曙光!”随后,这位治学严谨的学界巨擘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这样一段话:“黄帝时代的活动中心,只有红山文化的时空框架与之相对应。”也就是说,红山文化的时空框架与黄帝族在北方活动的历史记录最为吻合。
郭大顺指出,有关黄帝的记载,不少都与北方地区有关,这就进一步证明了以黄帝为主的五帝前期代表人物在北方活动的可信性。
继苏秉琦、郭大顺后,一些辽宁学者纷纷提出红山文化与黄帝关联的学术议题,沈阳冯永谦、阜新刘国有、朝阳雷广臻……这其中,原锦州市博物馆副馆长常春林在1991年撰写的《试论红山文化的族属问题》一文中,首次详细阐述了红山文化缘自黄帝部落的学术观点,并明确提出:红山文化,正是黄帝族的时代遗存!
常春林认为,黄帝拥有天下,是靠“打”出来的!黄帝族当时拥有一种人见人畏的利器:弓箭。《中国通史参考资料》记载“黄帝之时,以玉为兵,弦木为弧,剡(yǎn,削尖)木为矢,弧矢之利,以威天下”。在那个时代,弓箭属于先进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有此利器,加上黄帝本人的英明神武,麾下将士的能征善战,黄帝族自然纵横四海、无敌天下了。
常春林表示,石镞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一种特有的石器,所谓石镞,即“石质箭头”。在中原仰韶文化的半坡,庙底沟类型的遗存中,这种细石镞是少见或不见的,而在红山文化遗存中,石镞却大量出现,这不应是一件偶然的事情。“所以,黄帝族文化不应该在陕、晋、豫地区的仰韶文化所在地,而应该是在红山文化的分布区域间。其地理位置,就是在华北平原、东北平原、蒙古高原的过渡地带。文献中的记载与考古文化遗存相吻合,就已清楚地说明了这一点。”常春林如是说。
在常春林看来,黄帝族不仅武器精良,而且生产技术在当时同样高度发达,只有兵精粮足,才有条件发动兼并战争。
黄帝族不仅拥有经济、军事上的优势,还具有人种优势,而人种优势的取得,在远缘的通婚,简称“外婚制”。远缘通婚,可使后代更加聪明,而近亲繁殖,则极易导致后代竞争力下降,最终被残酷淘汰,这是人种进化学的铁律。
对此,常春林的考证是,黄帝族与炎帝族、蚩尤族间曾爆发过激烈战争并取得胜利,获得的大量外族人口为本部族的优生繁衍提供了人员储备。此外,黄帝族与北方游牧民族——荤粥族(其文化应为富河文化)的结合,更为黄帝族的人种进化提供了强力助推。
据《中国通史》记载,“荤粥族为北方强族,相传与黄帝族发生过冲突。”由蒙古高原南下的荤粥族与地处蒙东、辽西的黄帝族通婚,产生了血缘亲属关系,进而形成了红山文化,这是中华民族大融合的开始。
近些年,在辽西、内蒙古一带曾发现一些红山文化时期的奇特墓坑。墓坑里的青年男女尸骨,身体扭曲、叠压于一处。据专家考证,他们是被“活埋”致死的。他们为何被活埋?专家的推断是:这些青年男女是同一部落成员,因相爱野合,触犯了部族“同族不可结合”的不赦天条,故遭活埋酷刑!
在黄帝时代,不仅推行“外婚制”,而且允许男子多娶。相传黄帝有四妃,可见当时一夫多妻制已经存在。而一夫多妻制的出现,意味着父权制社会已然形成。
经上述考证,常春林做出如下判断:红山文化正是黄帝族在寻求新的生存空间,为获得更丰富的生活资料的进程中诞生的,所以说,红山文化是黄帝族的物质文化遗存。
近些年,还有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破空而出:牛河梁第五地点中心大墓的老人遗骨,竟与史书记载的黄帝特征十分吻合!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黄帝?
在“唯玉为葬”的牛河梁积石墓中,这座安葬神秘老者的积石大墓所出土的玉器不是最多的,只有7件,但这7件玉器却颇具代表性,尤其是墓主人两手各握一玉龟,极为罕见。
此墓为单人仰身直肢葬,是一老年男性,头向东。随葬7件玉器为:勾云形玉佩、箍形玉、玉镯各一件,玉璧和玉龟各一对。勾云形玉佩置于墓主人右胸部,为竖直,背面朝上,下压一箍形玉。右腕上套一玉镯,头部两侧各置一大型玉璧,两手各握一玉龟。
专家指出,这箍形玉是墓主人与神灵沟通的中介神器,是墓主人神权地位的代码。这勾云形玉佩是证明墓主人生前“一人独尊”、王权显赫的象征。墓主人双手各握一玉龟旨在期盼“万寿无疆”,这对玉龟,非至尊王者不可使用。
黄帝族崇拜天上之云,神秘老者胸前摆放的勾云形玉佩,被考古学家形象地喻为他生前君临天下的“权杖”!在原始社会,部族首领多为通神的“大巫”,操掌生杀大权。
黄帝号轩辕,郭沫若先生考证轩辕即天鼋,这神秘老者手握的玉龟,传递出此人身世非凡的上古信息。
主持过牛河梁挖掘的郭大顺认为,牛河梁积石冢遗址具有“帝陵”的规模。那么,在五千年前与黄帝时空相对应的上古时代,谁有资格头枕玉璧,手握双龟?谁又有如此尊贵的地位,死后安葬于牛河梁的“帝陵”之中呢?
2018年5月,国新办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中华文明探源工程”研究成果,探源研究通过对众多遗址开展大规模考古研究,以丰富的考古资料,实证了中华大地存在5000年文明。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关强表示,探源工程的研究团队认为,距今5800年前后,黄河、长江中下游以及西辽河等区域出现了文明起源迹象;距今5300年以来,中华大地各地区陆续进入了文明阶段。中华文明探源项目取得的另一项重大成果,是对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形成有了总体认识,并实证了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兼容并蓄、绵延不断”的总体特征。
有专家指出,辽河文明(学界称“西辽河文明”)起源得太早,在旧石器时代,比黄河流域、长江流域的文明,还先行一步!
朝阳学者雷广臻表示,黄帝是否为“辽宁人”尚难考证,但辽宁地区确实曾存在一个“前黄帝时代”,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辽沈晚报主任记者 张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