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室一间，三人团坐，收音机里传来熟悉的广播。

这是沈阳一家在业内驰名全国的老字号笔庄的制笔生产车间。

年龄最小的盛启泽坐在角落里，他是笔庄里的第七代制笔工艺传承人。

谦逊、文雅、专注、沉静，这是盛启泽给人的第一印象。刚刚三十岁的他和同龄人显得有些不同。从鲁迅美术学院书法专业本科毕业后，盛启泽没有选择待遇优厚的工作，而是一头扎进老手艺里，和师傅们埋头制笔。

家人、朋友甚至同学一开始对于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工作不甚了解，更不理解。在盛启泽看来，首先考虑的是为所学的专业增添一些辅助条件，在过去苏轼、赵孟頫以及近代的张大千、启功都非常注重书家与金石拓工、文房匠人的互动。这种互动一方面能促进书画家对材料的熟悉与衬手，另一方面也能反馈到制作者当中，根据意见创造出更适合的毛笔以及其他文房用品，书画家与笔工的互动在古代即是常态，在今天也不应疏远。毕业后，盛启泽选择毛笔制作这个行业一是近水楼台（家乡的工艺），另一方面即是这种书画者与材料制作者的互动在他看来十分必要。

盛启泽的一天是从早晨五点开始的，读书、写字、跑步，雷打不动。然后准时坐上公交车赶往笔庄。盛启泽随身的零钱袋在年轻人里已经很少见了。生活平淡，内心丰富是他的真实写照。

读过这么多年书，而且喜欢的是书法这么一门“无用之用”的艺术，心中更向往的是精神层面的丰盈。无论在物质匮乏还是丰厚时，精神追求都是比较高的一个境界。“我倒觉得物质丰厚时，心理的追求更不太容易得到满足。好比你已经有咖啡喝了，为什么还要去咖啡厅看书呢？读书是个很苦的事情，物质匮乏时，对精神追求的渴望就越大。”盛启泽说。“学习是最好手段之一，物质顺其自然。”

做一件事情要有一个中心点，对传统制笔技艺的探索、学习是盛启泽的核心目标。喜欢才有意思，做喜欢做的事情，不想回报，回报是喜欢后的附加值。围绕着制笔、书法和读书，他的工作、生活和学习没有明显的边界。三者互为营养，结合紧密。

从2012年7月来笔庄算起，八年的时间，盛启泽深切感受到制笔是一个要慢慢学和养的过程。“浸、梳、齐、垫”和“绑头、选杆、择笔、粘头、刻字、检验、包装”，要150多道工序。笔庄里的第六代技艺传人李世美和张国茹在这里工作了三十多年，分别负责“水盆”和“干桌”的工艺。两位朴实的师傅，给了盛启泽极大的触动。他在2014年的一条微博里写过这样一段话：“她们一辈子可能都与文人所用之物品无缘，一辈子没用过笔去认真书写所谓的艺术品，但她们却为了一个百年老号的信誉奋斗了一辈子，她们口头常说的一句话‘为了这块牌子做活’。除了几十年磨砺的扎实技艺，老一辈师傅的做人、做事的态度是他一辈子也学不完的。”

盛启泽的家里，连墙的书架、长长的条案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条案上放着他的日记，是一摞线装的宣纸册子。从2008年读本科到今年，日记一直没有间断，都是用毛笔书写的。盛启泽说：“试笔、试墨、试纸、试砚，写日记的过程是不断试用的过程。日记里的日常书写和艺术创作是交融。对字的了解，对毛笔性能的熟悉，像每天用筷子一样，是潜移默化的滋养。今天的一些艺术创作重视制作和学科两个方面，本质上还是制作的艺术，总是围绕技术展开。写日记完全是一种自然状态下的流露，感情、心性的传递对书法创作益处多多。”

现在生活节奏很快，真正好东西还是要慢点出来，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需要时间磨砺。在古代社会，一般笔工文化水平相对较低，少有作品问世，问世者由于不重视又未能传世。而文人囿于重道轻器的观念，很少记述具体的工艺流程及制作方法，缺少直观的图示；记述形式则多为随笔札记，缺乏系统性。问及未来的目标，盛启泽表示“坚持读书和制笔两条路继续走下去。对于我来说脚踏艺术与技术两只船，想做的也是‘艺技双楫’吧！”

辽沈晚报记者 查金辉 文并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