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涛:儿童读者最需要文学阅读

辽沈晚报 2020年05月12日

荐书嘉宾:

薛涛,一级作家,现任辽宁文学馆馆长、辽宁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儿童文学研究会副会长。2017年被中宣部确定为“全国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

已出版儿童文学作品《随蒲公英一起飞的女孩》《泡泡儿去旅行》《满山全传》《小城池》《九月的冰河》《砂粒与星尘》等,荣获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宋庆龄儿童文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等多个奖项。多部作品输出海外。

推荐书目:

《少年的荣耀》《草房子》《题王许威武》《小银与我》《夏先生的故事》《蝇王》《动物庄园》

人不吃饭会饿,不读书则会无知。如果人们真能像关心自己体重那样重视自己的内心,就会如准点吃饭一般按时读书了。一个爱好读书的人,他的精神世界通常会更加丰富多彩,更为理性客观。

文学阅读

是最无功利的阅读

辽沈晚报:您的作品多次入选各省寒暑假阅读书目。其中,《九月的冰河》《孤单的少校》入选中国小学生分级阅读书目,《孤单的少校》和《砂粒与星尘》又先后成为《中国教育报》“教师推荐的十大好童书”。作为一名儿童文学作家,您在文学创作中,最想传递给儿童读者的是什么?

薛涛:这些书之所以能被很多读者读到,有赖于老师、家长们的推荐,也依靠读者之间的口口相传。我的书注重为读者传达精神的力量与心灵的滋养,给读者以觉悟。比如《孤单的少校》涉猎到人的归属感、人对自我的发现和超越等领域,我笔下的少校和乒乓两个人物在游戏的对抗中完成了灵魂的苏醒;《砂粒与星尘》写了一个老人、少年、鹅、羊群、野狼发生在一座荒村的故事,故事紧张、离奇,也很有趣,里面的人物与动物也各有各的“心思”,最终人与自然万物达成了和解。我期待读者读完我的书之后,成为一个胸襟豁达的人、品格舒展的人、心灵通透的人、灵魂独立的人,建立起独立思考、辨别真伪善恶的能力。

辽沈晚报:在您看来,当代儿童读者最需要什么样的阅读?您的作品满足了他们的哪些需求?

薛涛:儿童读者最需要的是文学阅读。文学阅读可能没有太多知识方面的收益,但它是对人的情感熏陶、审美教化、思想启蒙。可以说,文学阅读是最无功利的阅读,却能给予读者最多的心灵养分和精神力量。

我的所有作品都是“文学”,这也是我从事儿童文学创作的基本方向。我的作品首先以“文学”为基础,然后再去寻找适合它的读者,可能是一个很小的孩子,也可能是一个长大的孩子,还可能是心中还驻着一个孩子的大人。

辽沈晚报:阅读能力的培养是小学语文素质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如何通过阅读来提高写作能力,想必是许多家长和学生都很关注的话题。在这里,可否为小读者们提供一些相关的建议?

薛涛:书读多了,写作的水平一定会提高。读书达到一定数量的时候,你的眼界会变得很开阔,心中会形成一个文学的景象,这个景象由很多美丽的字词、精彩的段落、生动的篇章构成。当你的心中形成了这样的景象,就一定或多或少地落在你的笔下。因此,我建议小读者要大量地读、海量地读,把自己变成一个书虫,把读书当吃饭。再有就是一定要读经得起时间检验的文学经典,一个书虫,当然要选择味道最精美、养分最丰富的叶子来食。

辽沈晚报:现在的儿童读物可谓琳琅满目,家长们尚且眼花缭乱,孩子们更是无从下手。您觉得,小读者们日常应该如何读书、选书?请为儿童读者推荐几本书。

薛涛:阅读有两种,一种是功利性的,比如读课本、读教辅书,读学习的方法、读人生指南;另一种是非功利性阅读,主要就是指读文学,它看不出有实际的益处,它的益处在精神层面,更多的是指向一个人的未来。所以,我建议小读者每周都选一本文学性强的书读读。

怎么选书呢?读书多了,就培养了自己的阅读口味,也就知道自己的口味了,那么选什么样的书心里就有数了。我推荐以下几本书:《少年的荣耀》《草房子》《题王许威武》《小银与我》《夏先生的故事》《蝇王》和《动物庄园》。

读书在某种程度上

可以减少负面情绪

辽沈晚报:您近几年一直处于创作高峰期,出版了多部长篇小说和散文新作,那么多的素材,更多来自生活、阅读还是想象?

薛涛:十年前的创作来自想象多一些,我一本正经地虚构了一个世界。这些年,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以“虚构”为耻了。我是说,我更愿意找来一个“真实”的核,然后再加以“虚构”,这样心里踏实一些。比如去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砂粒与星尘》,我在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蹲在松花江边的那个叫鱼楼子的“鹰屯”时隐时现。当我描写“砂爷”这个人物时,鹰王李忠文的样子也始终时隐时现。至于阅读,我通常不会从别人的书中获取灵感,这个做法会伤我的自尊,所以我也有意抵制。不过阅读会催生我的作品,主要体现在作品的立意方面。我偶尔会读些哲学读物,那都是些闪耀思想光芒的书。书中的某个思想能点燃故事和人物,让故事有了灵魂,让人物有了行动指南,这部作品也不再死气沉沉。有时候,书中的一句话也能帮助我确定书名。比如前年出版的《孤单的少校》的书名,我就是从加缪的“孤单不是悲剧,无法孤单才是”这句话得到的启发。

辽沈晚报:互联网时代,纸质书与我们渐行渐远,对此您如何看待?在阅读渠道日益便捷,阅读方式层出不穷的今天,如果想不被其他阅读媒介颠覆,纸质书本身应该做出怎样的改变?

薛涛:纸质书应该以不变应万变,如果要改变,那也是在纸质书的范畴里面做些改变,千万不要为了取悦谁而做出什么改变。纸质书身上有其他读物不能替代的品质,它更像一个谦谦君子、大家闺秀,精致、从容、华贵是它的精神气质。这个品质不能变,只能去加强。在将来,纸质书也许还会继续渐行渐远,但是它不会消亡。纸质书最坏的结局——彻底变成一件奢侈品。我们须戴着手套翻阅它,小心地吮吸书香,充满敬意地默读里面的句子。

辽沈晚报:王蒙先生曾说,“除了读书,我几乎想象不出有一种更好的方式,能全面改善人的精神世界。读书让人增加智慧与理性,减少戾气与浮躁”。在您看来,读书对整个社会而言,有着怎样的意义?

薛涛:读书能塑造人的理性气质,让整个社会走向智慧与豁达。一个不崇尚读书的社会是有风险的,是偏狭、粗暴、反智、唯我独尊的,在特定的时刻可能会滑向一个误区,甚至滋生人性的灾难。读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减少或平复社会上存在的一些消极、负面情绪。

认定有价值的书

就该反复阅读

辽沈晚报:您主要从事儿童文学创作,读书的时候有没有侧重?在近两年读过的书中,您记住了哪些人和事?有没有与阅读相关的故事可以分享给大家?

薛涛:我通常不会为了创作去阅读,我只是喜欢阅读,什么都不为,只为那点喜欢。当然,为解决创作方面的一个问题,也不时翻翻有关的书。可是,这个活动不能算是阅读,只是简单的翻阅和考证。当年为了创作《砂粒与星尘》,我除了赴吉林昌邑求教驯鹰人,还翻阅了一些关于猎鹰、驯鹰方面的书,印象最深的便是《最后一个驯鹰人》。我感谢这本书,它为我描画出了一代又一代驯鹰人的日常生活。这两年,给我触动最深的书是奥威尔的《动物庄园》、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我从中吸收到一些营养。去年冬天我还读了一本传记《勇敢的天才》,写的是法国两位诺贝尔奖得主,作家阿尔贝·加缪和生物学家雅克·莫诺在二战前后的经历,是一本关于知识分子的责任与使命的书,深深触动了我的灵魂,几乎让我落泪。曲折的故事固然能让人感动,深刻的思想也能让人产生共鸣,高尚的灵魂更能让人心灵富足。

辽沈晚报:您平时阅读有随手记录的习惯吗?许多人读书,当时觉得挺受益,时间一长就会印象模糊,甚至好像未曾读过一样。有什么好方法,能让读过的东西真正被吸纳和接收?

薛涛:我有记录的习惯。这个习惯是从小养成的,我在少年时代曾经抄录过一本《宋词鉴赏辞典》,那些笔记现在还留着。后来一度放弃了这个习惯。近年又恢复了,最近阅读《尼采的锤子:哲学大师的25种思维工具》,我又开始做阅读笔记。我把书中提到的著作都记下来,以便下一步详细阅读它们。我还记下一些有思想含量的句子,认真抄录这些句子本身就是向思想家致敬。如果你认定这是一部有价值的书就应该反复阅读,反复阅读利于吸纳。我认为最好的阅读方法是把书中的思想和故事与现实生活进行比对,这样才能很好地领悟书中的奥妙。我们读过的所有的书终将在记忆中消失,能留下的只有阅读时的感动和醒悟。当你渐渐忘掉一本书,并且蜕变为“新我”时,这本书便永在。

让作品“自行生长”

放心地交给读者

辽沈晚报:聊聊您的木屋吧。您读书和写作都在那里完成,还经常在书的末尾标明“写于薛叔叔的小木屋”。能借此谈谈您的生活观和文学观吗?

薛涛:我的做法确实扩大了它的知名度。小读者、作家、编辑、记者朋友们也时常跟我打听它。去年,还来了几波小读者在我的院子里“胡作非为”,吃了我很多葡萄,现在还“心疼”呢。若不是受到疫情影响,计划中还有读者和朋友来拜访它一下。其实它没那么好。从前,它是一个真正意义的木屋,耸立在阳台上方,有单独的楼梯通向它。后来它漏水了,我不得不进行翻盖。不过由于物业管理的缘故,我没能完全如愿。现在它其实是一间木屋书房,比从前更漂亮。我既喜欢从前的它,也喜欢现在的它。我喜欢在木屋读书、写作、发呆,也喜欢在木屋无所事事、想入非非、做白日梦。我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简单、朴素、贴近自然,具体来说,就是一座木屋,它最好建在树上——我正在为此努力,即将实现了。

我不可能随波逐流去过别人正在过的那种生活。从小到大,我最反感的词就是“随波逐流”。我对文学的态度亦是如此,我只写自己想写的文字,不可能去写别人想要看到的文字。即便能换取更多的荣誉和金钱,也不。我写作是为了寻找真我、实现真我,没有什么力量能将我带入歧途。

辽沈晚报:最近,您在木屋里完成了什么新作吗?能跟读者介绍一下这部作品吗?

薛涛:完成了一部最新的长篇小说《猫冬记》,写的一个老木匠与他的小徒弟在山里猫冬的故事,反复播映的老电影陪伴他们熬过寒冷、饥饿、寂寞的冬天。在故事中还有一只爱看电影的老猫,它是书中的一个亮点,也增加了故事的张力。写这部作品的时候,恰逢新冠病毒来袭,人们都在家中“猫冬”(隔离),我在“猫冬”的状态下写完了《猫冬记》,让我更深刻地与故事中的人物进行灵魂的交流。另外还有一本小书《我在木屋的一年》也在收尾。我利用零散的时间写它,它记录了我一年来的所思所感、所遇所闻。

关于作品,我不想说得太多。这些年我说的太多,在学校说,在书店说,在会议上说,在直播上说。事实上我说的肯定是片面的,甚至是偏颇的。我应该让作品自己说话,它最全面、最彻底、也最公允。作家应该让作品“自行生长”,把它放心地交给读者,一句话都不说。

辽沈晚报记者 李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