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记

辽沈晚报 2020年04月10日

□王太生

一扇漏窗,当得起繁花。牡丹、芍药,或者茶花、绣球……在江南的园子里。

繁花在窗口摇曳,边线形状和几何图案,把一朵花加框固定在那儿,便呈现出它的姿态和神韵,浓与淡,动与静。

孟春看花,看辛夷、杏花、茶花、桃花、梨花……看艳丽的花、淡雅的花;看硕大的花、一丁点的花;看耀眼的花、不起眼的花;妩媚骄傲的花、卑微的花;生在高处的花、低到尘埃的花……地脉上升,所有的花儿都开了。

纯白杏花,有淡香,花开活泼,仪式感极强。杏树先开花,后长叶,花褪残红青杏小,花落之后始见“青小”,一颗、一颗,细细圆圆的小青杏,懵懂青涩,让人不忍手摘。杏花是“青小”的序曲,“青小”在花事已尽,青青了了,细果累累的枝叶下,那一簇簇白色小花早不见踪影。

那些迫不急待的,总是先开花,后长叶,就像一个故事,先有结尾,再从头慢慢叙说,一点一点地丰满一棵树。玉兰先打一个苞儿,然后慢慢舒展,花骨健硕,长得有形,花开泼泼。

茶花开得红艳,一方苞、一方苞绽满枝头。花骨硕大,配碧绿的叶,在清透的空气中格外醒目。

出城三十里的水乡小镇上,一个老院子里站着一株宋代古山茶,八百年的树龄,枝叶已高过屋脊,千朵万朵,那一树大红金心的花朵如火如荼,惊艳袭人,是这个季节的人间花讯。站在小镇高处,青砖黛瓦,古朴旧色中,那一丛千朵万朵的古山茶花,探出院墙,噗噗怒放。

繁花就像古人解甲归田,隐逸民间。《牡丹亭》中有碧桃花、木笔花、剪春花、玉簪花、豆蔻花、孩儿花……叶色碧碧,其华灼灼,花间人影,落英缤纷。

太平花,枝叶茂密,花朵聚簇,乳黄而清香。宋代杨巽斋诗云:“紫芝奇树谩前闻,未若斯花叶气薰。种向春台岂无象,望中秀色似卿云。”季羡林《大觉寺》中记述了寺庙里的花开顺序:“此时玉兰已经绿叶满枝,不见花影,而对面的一棵太平花则正在疯狂怒放,照得满院生辉。”

先看高处的花,再看低到尘埃里的花,每一朵花都有它开花的理由。

荠菜在温度回升之后,在三月初便开始出苔开花。荠菜花更可爱的就是那又小又轻的花朵了,花瓣就好像米粒一样,嵌在绿色上。如果不是仔细地观察,分不清花瓣与花瓣的分离交汇处。小香葱花开了,葱尖顶花。碧绿的小香葱,怕被草木淹没,顶处膨一小花苞,纤细的身段竟有如此托举力量,玉白粉绿的小米葱,比之前长了一寸。苔花,细小而卑微的花,生于墙角阴湿处。为了一朵花的尊严,拼足全力,骄傲地绽放。清代袁枚吟哦它,“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米粒大的小花被许多人疏忽,还是那样倔强地花开如常。

每一朵小花都有它的快乐,就像小人物的快乐。

小茴香开花,黄色小花,像打开的降落伞,一个个小伞很好看。韭菜花,朴素纯白。花与下面的纯绿杆相搭配,看似简简单单,却洋洋洒洒,朴素真挚,还透露出一股子机灵劲,好多韭菜花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兴高采烈。

“开花一管子心”,是韭菜花茎的生态特征,“一管子”,就是一根。梁启超的《台湾竹枝词》曰:“韭菜开花心一枝,花正黄时叶正肥。愿郎摘花连叶摘,到死心头不肯离。”以韭菜花的一心一杆来比喻人间爱情的坚贞。

一朵花,以各自不同方式开了。它们张开自己,浑身颤抖地表示它的欢欣和激动。

这满世界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