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健

十二月里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慈爱的姥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岁月无声饮泣，风亦被哀情裹住了，时钟停下匆匆的脚步凭吊故人。

姥姥神态安详地躺在床上，像是熟睡着。姥爷噙着泪默默守在姥姥的身旁，无边无岸的悲伤像阴霾的天空一样压得老人透不过气来。他的身体向前弯着，一张因两颊深陷而更显枯瘦的脸寂寞地朝向老伴儿，布满老茧的双手颤巍巍地一遍遍揉拭着浑浊的眼睛，干瘪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有千言万语却无语凝噎。

姥爷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条缝着红腰带的蓝色羽绒棉裤，不断用粗糙的手摩挲着。那是姥姥怕姥爷上厕所时棉裤滑落给缝上的。在阳光洒落的窗前，她略倾着身、微侧着头，轻蹙着眉、觑着眼，不再灵巧的手指费力地一下一下捻好线，对着光亮一次一次纫上针，抖抖索索地一针一线把腰带缝在了裤子上。看得出，针脚并不整齐，但这是82岁姥姥的一颗心呐，她将自己的一份爱细细密密地缝在了对姥爷永远的呵护里！

我们扶着姥姥的灵柩，要送她上路了。“等等、等等……”憔悴的姥爷张着两只手跌跌撞撞地从屋里赶出来，“老伴儿，你看……你看看，这是你最喜欢的友谊牌的雪花膏，让我再给你擦一次吧，以后你就再也用不着了……”姥爷的手在抖，但他努力地克制着，俯下身，细致、轻柔地把手心里的雪花膏一点儿一点儿擦在姥姥安详的面容上，轻轻晕开在每一条被岁月磨蚀的皱纹里……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窗外，《诗经·绿衣》在寂寞的寒风中一唱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