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红生
小的时候,家境较为贫寒,也没什么鱼肉可吃,每到春节前,都要磨豆腐。自家收获的黄豆,早几天就用河水浸泡了,胀得周身圆鼓鼓的,用手指一捏,豆皮就会脱落。我们村是不到40户的小村,几乎家家都要磨豆腐,可村上只有一间小磨坊,所以要排队。轮到的时候,全家人齐出动,即便三更半夜也得去。那时只能靠人工拉磨。俗话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这话真不假。
记得我也跟着父母去帮忙,一般两人拉磨,力气大的一人也能拉动,还有一人左手握住拉磨杆跟着转动,右手填豆、加水,村上人会相互帮忙。圆圆的石磨盘不停地旋转,吱吱呀呀的磨声中,鲜嫩的豆浆如乳汁般汩汩流淌,淡淡的豆香弥漫开来。
拉磨需匀速,我有时也帮忙去拉,但时间不长就没劲了,只得败下阵来。下一道工序是搽浆,用正方形白布的四角,分别固定在吊钩两根横杠的四端,把豆浆和豆渣分离出来。豆渣那时可以用大蒜叶炒一下当菜吃,剩余的喂猪。豆浆则倒入大铁锅中,柴火早已准备好,一般都是树枝一类的。烟熏火燎的灶头散发出烟火气息,印刻着乡亲们忙碌的身影。灶膛的火正旺,直至烧开,浓郁的香气在满屋飘荡。师傅便舀点豆浆叫大家尝尝。年少的我总闲不住,一会儿去添点柴,让火再旺些;一会儿翻动几下吊钩,立刻又有豆浆从布袋里涌出。
点浆是最重要的环节,技术要求高。滚开的浆倒在大缸里,师傅动作娴熟,一边倒入石膏水,一边上下大力搅动,顿时蒸汽升腾,泛起了豆花。只见师傅两眼紧盯,当泛起阵阵大花时,用勺子挡住花头,闷浆十多分钟即凝固成豆脑。那时也不加什么佐料,纯美的豆脑香味深深地烙在我记忆中。最后,就是压石去水,划成一块块豆腐。正如古诗所云:“漉珠磨雪湿霏霏,炼作琼浆起素衣。出匣宁愁方璧碎,忧羹常见白云飞。”其实,豆腐在我国已有1000多年历史了,就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当时,我真佩服那位师傅,会如此传统的手艺。
豆腐担回家后,便用水“养”在桶中,每隔几天就换一次新鲜的河水,有时还会加点盐,这样保存的时间会更长一些。豆腐有多种吃法,捞上几块用竹篮把水沥干,用来做豆腐卤;有的放在外面过夜,让其上冻,吃冻豆腐;也有的做成豆腐圆子。更多的是青菜烧豆腐。这道菜在我们江南最为平常,做法也极为简单,连我这个平时不下厨房之人也会做。青菜烧豆腐,味道鲜美,清爽宜人,是我的最爱,甚至吃完饭后,还要吃上一碗。家常菜却有着“青菜豆腐保平安”一说,其中之意在我看来,不但营养丰富,含有人体不可或缺的微量元素;而且色泽鲜艳,一青一白,清清爽爽,寓意做人也要清清白白,这样才能一生平安。
如今,老家的村庄已拆迁,那熟悉的豆腐香味再也闻不到了,成为永远的回忆。而市场上的豆腐虽然花色品种众多,什么家常豆腐、麻婆豆腐、老豆腐、臭豆腐等等,不一而足,即使名字再土,也没了老家的味道。因为那石磨流淌出的是浓浓的年味,那豆腐是用亲情熬浓的醇香,那小村是我无法割舍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