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伊绯
有人说,如果你一直都读自己能读得懂的书,就等于什么也没读。这话说得极端了一点,但意在让读者换一换口味,改一改惯性思维,这并没有什么不好。就好比都知道清淡饮食对健康有益,但总不能顿顿都吃一样口味与配方的营养餐,甚至顿顿都吃白米饭。文学,亦是如此。
方言之于文学,好比盐之于饭菜。一顿饭有各种吃法,“舌尖上的中国”百味杂陈,可总也少不了一点盐——有盐才有味儿。远的不说,就只说大家耳熟能详的四大名著,哪一部不是包含着南北各地的方言风味,哪一部不是总有一点增色添香的方言桥段?《西游记》有诙谐风趣的淮安方言;《水浒传》有豪爽劲道的山东方言;《红楼梦》则更是集各地方言之大成,苏北、常州、南京、北京等地的方言大放异彩,在小说里穿插自如,恰似一首大合唱。
当年胡适在热捧《海上花列传》,赞叹吴语文学的同时,也早就把“京味儿”文学视作方言文学的主流阵营。就在他为《海上花列传》新版所写的序言中,已经提到:
中国各地的方言之中,有三种方言已产生了不少的文学。第一是北京话,第二是苏州话(吴语),第三是广州话(粤语)。京话产生的文学最多,传播也最远。北京做了五百年的京城,八旗子弟的游宦与驻防,近年京调戏剧的流行,这都是京语文学传播的原因。
诚如胡适所言,中国方言文学的三分天下——“京味儿”文学、海派文学与粤语文艺三大版图,至今都还客观存在。如今,中国方言文学“北上广”的三大版图划分——仍是以地缘政治的根基深浅、区域经济总量的轻重、方言覆盖人群的多寡为主要依据的。
至于粤语文艺,在方言文学作品方面,一般读者会觉得不是特别发达。可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改革开放,粤语歌曲与“港片”(粤语影视剧)在内地大众文艺领域是如何的炙手可热。广东方言的文学创作,只是换了一种更大众化、更通俗化、更商业化、更容易接近青年人的方式,进行快餐式创作、流行与传播而已。
当然,“北上广”方言文学的“三分天下”之外,南腔北调的中国方言文学也各有各的路数,也都酒香不怕巷子深。自沈从文以方言诗与《边城》开创湘西方言文学以来,方言文学创作生机勃勃,新人新作品多有涌现。譬如,李劼人以四川方言写袍哥江湖与川西风俗的《死水微澜》引人入胜,巴金的《家》《春》《秋》“三部曲”中不乏四川方言,张恨水的《纸醉金迷》里也多有重庆方言。“川军”就此在中国方言文学版图中异军突起,四川话甚至还成了曾为诺贝尔文学奖评委之一、瑞典人马悦然的“乡音”(其妻为四川人,马氏也很喜爱搜集四川方言)。再后来,陈忠实、路遥、贾平凹等“陕军”一系崛起,《白鹿原》上《平凡的世界》,让更多中国读者在《秦腔》中品悟到了“最美的平凡”。
总之,中国方言文学的版图一直都在,也一直都在百花齐放。在这些版图上的特定文学、文艺形态与特别的作家与作品,一直都在花样翻新,层出不穷。北上广三分天下之外,自有湘川陕异军突起。可以预期,版图亦是拼图,自然还会有一代又一代的方言文学家们来重新拼合与书写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