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辽沈晚报 2020年02月20日

□安雅琴

时间的脚步飞一般快,一眨眼工夫,一年就到头了,腊月来了!

腊月,宛如一个匆忙赶路的小媳妇,头顶蓝花花丝巾,手提竹篮,迈着细碎的步子,扭着小蛮腰,从远处走来了。腊月来了,人们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一年到头了呀!劳碌了一年,终于可以缓一口气,松泛一下子了。

远处近处一两声炮仗的钝响,让人的心莫名地收紧并激动起来。腊八是腊月的第一个节日。头一天晚上,母亲早在灶火里布好了硬柴,大铁锅冒着热气,锅里是早几日在学校门前的碌碡上碾的腊八豆(被脱了皮的基本完整的玉米粒),还有皂角豆、云豆、蚕豆等平日里不常下锅的大个儿豆子。锅底下的火是不能断的,必得用硬柴烧火,几乎要熬一整夜。案板上是母亲准备的腊八菜——切成小方块、脆生生绿皮白心的白萝卜、胡萝卜、自制的老豆腐,平日很难见到的从集市上割回来还冒着热气的猪肉,也被切成了小块。这些腊八菜在小铁锅里被母亲温暖地烩在一起,只等熬好了便汇合成一锅美味的腊八粥。绝少不了的配菜是蒜苗和芫荽,蒜苗青青似小家碧玉,芫荽水灵顽皮如小姐的丫鬟,而在硬柴火上煮了一晚的腊八豆像极了铁骨铮铮的武士。清晨,煮了一晚的腊八粥,将腊八菜往进一汆,蒜苗芫荽往上一撒,满屋子满院子,甚至满村子都是浓浓的香味。

过了腊八,四五里外镇上的集市一天天热闹起来,本来是逢初三、初六、初九的集,腊八过后,天天都是集了。自家地里种的萝卜、白菜、红薯、生姜、良姜等等也会拉到集上去卖,换回钱好好过个年。

母亲忙着给孩子们缝制新衣,我们这些小屁孩几乎每天都要拉着母亲的衣襟问,还有几天就过年了?母亲不厌其烦,我们也不厌其烦,心有灵犀地乐此不疲。

在一天天的期盼里,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腊月第二个节日——祭灶隆重登场了。腊月二十三是小年,民间称为祭灶。午饭后,母亲就发好面准备烙饼了。烙饼的柴火得是麦草,这样烙出的饼筋道、厚实又酥脆。饼烙好了,先献给土地神,神位两边贴着“上天言好事,下地降吉祥”对联,点上灯,将黄表纸点燃,嘴里默念着感恩及期盼神仙来年为一家送足粮食之类的好话。

过了小年,集镇一天到晚人山人海、络绎不绝。我们或跟着大人,或集结小伙伴一起去集镇,大大小小的人,在喜悦里匆忙着,在匆忙中喜悦着。

腊月二十四,一大早,母亲便把家里大大小小的物件搬到院子里,给扫把绑上一根长长的竹竿,要扫灰钱了,这是一年一度的彻底大扫除。全家男女老幼都派上了用场。家里的东西堆了一院子,从没想到家里竟会有这么多东西。妇女孩子负责给家什擦洗,有力气的男人扫灰钱,老人则坐在太师椅上看管散了一院子的东西。全家角角落落清扫完毕,母亲命我去挖“白土”。我便提上篮子,去村头那堵年代久远的土墙上挖土,那里的土的确白。白土倒在盛着水的大瓷盆里,泡一个时辰,便能粉刷了。刷过的锅台和炕围真的是旧貌换新颜。扫灰钱是一个大活儿,得忙整整一天。

腊月又一个大工程来了,那便是蒸年馍。晚上母亲将硕大的瓷盆洗干净,将面和好。没到天亮,面就发好了,一家人便忙碌起来。烧火的、揉面的、调馅的、收拾箅子的、准备蒲篮的。第一锅馍出锅,先端一盘献给灶神,再往门后的挡板上放一个,至今我都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但家家户户都这样做。我负责往锅里搭馍和馍熟了提馍,我个子小够不着就站到小凳子上。一次搭八个箅子,锅沿上要摞两个草圈才能全放完。两个大蒲篮准备停当,一个放花花馍,一个放包子。花花馍就是白馍上面用密实的梳子扎上花纹。包子有豆沙馅、油面馅、肉馅、芝麻核桃红糖馅,正月走亲戚要提包子。最后一锅是花馍,各种花形繁复地摞在一起,用五颜六色的食用颜料和大枣点缀,这是要敬献给各位家神的,不能食用。蒸年馍是一个浩大的工程,要从早晨蒸到天黑。

一整个腊月最忙碌的就是母亲。她除了做这些,还要拆洗被褥、缝被褥,一家人过年的棉袄、棉裤、棉鞋、套袖都得她一针一线地缝制,母亲常常哼着秦腔做这些细碎的事情。最清闲的就是村上忙碌了一年的汉子们,他们常聚在村口丢双、下棋或闲谝。小孩子们你追我赶地满村里疯跑,狗也跑前跑后,尾巴摇来摇去。

腊月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走进了除夕里。这一天,腊月就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待嫁女子,要把自己蜕变成新年了。在一声紧似一声的爆竹声中,腊月走进了新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