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平
家中因为渗漏水被逼无奈进行的装修,经过八个月的折腾总算大功告成,搬回去之前,在暂住地清点了一下打了包的纸箱,大大小小竟有300多个,显而易见,如果统统回搬,那家里肯定是放不下的,思来想去,只能散物。
正所谓睹物思情,每一件东西拿在手里,得来时的细细节节立刻在脑子里放起了电影——事实上,确实没有一样到你手中的物什不是一种缘分,想起来都是故事,思绪一拉开时间也便停止了,拿在手里的东西温度骤升。这时,忽然认识到,散物是不容易的,因为里面有着不忍割舍的情感因素。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的,一件件的物品又放回了纸箱。
但是,将这些东西胡乱堆放,任其蒙上厚厚的积灰,以致淹没乃至损毁,真的好吗,真的是我们对之最大的珍惜吗?当我看到几幅国画、水彩画有了斑斑霉点,心里是愧疚的;当我看到签名赠书泛黄泛黑,内心是不安的。痛定思痛后,决定还是要散物,而理由极其充分:物尽其用才是最好的。于是,又将那些东西一件件取出来。
我将一幅镶嵌在玻璃框中的三叶虫标本送给了一个孩子。我得到这件东西的时候,曾经发了很长一阵呆,遥想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我们这颗蓝色星球有过多少沧海桑田的变化,而人类是多么渺小。我的三叶虫标本非常独特,就像一幅中国地图。我之所以送给孩子,一是孩子比大人更有探寻的好奇心;二是我想告诉孩子,三叶虫和许多其他生物一起共同揭开了地球走进生物多样化的序幕,而多元化的世界才会欣欣向荣。
我将一直搁置的采访背心送给了一位摄影师。这件背心上面开了数不清的口袋,但对我这个文字记者来说却是一种浪费,因为我只要放一支笔、一本采访簿、一部手机足矣。那位摄影师跟我说,这件轻如薄翼、防水透气的背心,能放各种镜头和配件,因几无重量,可以负轻而行,所以特别能干活。这可真让这件采访背心适得其所了。
我有一帧堪称“巨幅”的立轴山水国画,在这幅尺寸巨大的画上,画家很是用心,没有处处“留白”,画面十分饱满,山势巍峨,层林叠翠,瀑布万丈,云蒸霞蔚。有一天,我出门时叫了一辆专车,很巧,还是上一回年轻的司机。途中,他跟我聊天,说他如何在测绘工作之余兼职开车,说他如何为家人过上好日子前来上海打拼,说他如何在老家刚刚买了学区房并装修一新。我问他,客厅有多大,他说二十来平方米;我又问他,墙上挂了什么,他说还没挂,但一定会是一幅画,风格要大气。我当即笑了,我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位合适的受赠人,因为他的生活美学和艺术美学都合乎我的理想。
当最为艰难的书籍一一送出后,我的散物计划也便完成了,在这过程中我感受着意想不到的快乐。我相信,那些曾经属于我的物什离开我以后,会有新的故事,也会有新的温润和新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