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岱
母亲在4月11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86岁的父亲常常独自坐在那个床前。我与姐姐、哥哥一有空就会坐在父亲对面陪他唠嗑,陪他回首往事。老人的脸上沟壑纵横,那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很多人和地方他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每每提到葫芦峪,他的眼中都会闪出亮光。
辽东丘陵连绵起伏延伸到海城县毛祁乡。这里是开国上将原铁道部长吕正操的故乡。蓝天掩映之下,一座黄色的带着俄罗斯风情的小房子孤单地矗立在长大铁路线的边上,四周开满了紫色的丁香花,再就是绿色的山坡。这是1958年的春天,葫芦峪火车站迎来了它的第一位主人——朱德光、梁秀艳,我的父亲母亲。整整18年,这座四等小站只有两名职工,因此有人称它为“夫妻小站”。北方的春天是美好的,但工作和生活却枯燥无味;旅客迎来送往之后,小站便陷入长久的孤寂。夜里远远的还可以听到狼嚎;至于各种草虫与蛇,更是小站的常客。
小站的运维安全是由父亲负责的。18年间,小站没有发生一起安全事故一个安全事件,平凡的人做着平凡的事儿,周而复始;难能可贵地是那份坚守。
母亲负责售票收款。按规定钱要交到上级车站,“款袋”通过列车行李员传递。那年的冬天特别冷,待在野外几分钟呼出的气都会凝结成冰,站在风中脸会像刀割一样疼,手脚冻伤是司空见惯的事。母亲为了将当日票款及时送上列车,不顾身体不适(当时怀着我哥)行动不便,在攀登车梯时扭伤了手指,钻心地痛,当时并未吭声,愣是挺到晚上用热敷的方式止痛生熬,挺了过来,从此落下了食指不能伸直的毛病。当时并没有当天必须交款的规定,逢特殊情况晚交三两天是允许的,但是母亲坚持每日必交。当年没有监控,而且小站的票款只经母亲一人之手,如果少量提留是没有人知道的,但是母亲没有隐匿过一分钱。她的执着、坚强、认真和诚信影响了姐姐、哥哥和我,是母亲留给我们的精神财富。
车站虽小,但是经年累月迎来送往的旅客也很多,发生的故事自然不少。某一年的某一天,一个满身是雪头戴狗皮帽子的老人急匆匆地敲开房门。母亲问他什么事,他说带亲人去沈阳看病,但是不知咋搞的仅有的6元钱在路上丢了,老人急得满头是汗。大冷的天,不是急到极致哪能冒汗?母亲赶忙帮他买了车票,并且打开抽屉,毫不犹豫地拿出5元钱,借给老人。老人满眼含着感激地说,我是葫芦峪二队的,等我回来有了钱就还你,你的这份恩情我记下了。老人走后,母亲看着钱匣,只剩11元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和姐姐就在旁边,这些画面至今难以忘怀。母亲常说,人人都有落难遭灾的时候,能帮就帮一把!
还是冬天,一辆军用解放汽车抛锚了,车上拉的是军用物资。父亲二话没说帮助解放军战士把军需卸到车站,又帮助司机修车,等件的时候,容留他们在小站住3天。车修好了,人走了,但是从此小站就成了部队“中转站”,过往的军车总会在此驻留。市里的民警来附近办案,也会把“据点”放在小站。后来,葫芦峪村帮我们在旁边盖了3间小房,小站便宽敞了。隔三差五地总有人驻留,小站便也热闹起来,逐渐成为长大铁路线上的一道风景。
18年间,父亲救过横过铁路的小孩和牲畜,救过轻生的女人。父亲说,我守卫这座小站,就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变成小站的幽灵,我守望的是小站的安宁;红旗、绿旗不是工作的道具,哨子、扳子、锤子和扫帚都是护卫小站的法器。
1975年海城发生大地震。老站点消失了,父母也调离了小站,但是站台两侧的紫色丁香还在持续地散发着淡淡的花香。
长大后我也来到铁路工作。当我做为二等站的副站长半夜里带着职工战风雪保畅通时,我想起了年轻时的父亲母亲。时空转换,不知这是大站还是小站,不知指挥“会战”的是父亲还是我;但是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铁路人的认真、执着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