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韶明

看牙医是这个世界上最狼狈的事情。躺在座椅上，整张脸置于钠灯下，嘴巴张到最大，是怎样也自信不起来的。偏偏，没有人的牙齿是完美的，所以在牙医面前，我们总是小心翼翼。

有人列举生活中最恐怖的事情，看牙医是其中之一。所以，我周围的朋友说起看牙医，都是苦不堪言，不断拖延，直到不得不去。

去年我开始箍牙。以38岁的高龄箍牙，最常被问的一句话就是：你怎么这会儿才想到箍牙？

我总是淡然回一句：小时候拉下的课总要补的。

的确如此。十二三岁，父母看我的牙齿不太整齐，第一时间带我去箍牙。当时的牙医，是一位得过面部神经麻痹的老医生。检查牙齿时，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面部急剧抽动。

这个画面像恐怖片一样，吓退了我箍牙的决心。本来就觉得拔牙恐怖，戴牙套丑陋无比，再加上让人恐惧的牙医，这事儿就真的没法干了。据说下次再看牙的时候，我是死活也不肯去了。

20多岁的时候，忙着恋爱，不能容忍大好青春里，有两年要戴着牙套度过。一直拖到38岁，牙医已经和我同龄，再也没有小时候的胆怯。这个年纪再来箍牙，故事更多。

某日拔牙忘了戴口罩，咬着纱布，完全没心思去卫生间整理一下。直到开上车，看到后视镜里的自己，我才知道这一路有多狼狈：纱布浸满血水，我像一个被堵住嘴巴的人质一样，目光游离。

我用了两周才重新适应怎么说话，刚戴上牙套口齿，需要重新练习发音。偏巧我早早答应了女儿的班主任去班里讲课，学校希望家长给孩子上一堂职业课。我顶着口齿不清的压力，在戴上牙套的第三天，就在一群小学生面前，讲了一堂45分钟的课。

我的同事重新见到我，大吃一惊：哟，箍牙啦？太佩服你的勇气了。

我的母亲视频里见到我，说：你说话都不自然了。

直到现在，还会有20多岁的小姑娘围住我：哎呀，我也想箍牙！也会有妈妈跑到我面前：我想给女儿箍牙，几岁开始比较好？

我总是干脆地回：赶快的，千万别等到我这个年纪。

只有老公安慰说：你戴牙套挺好看的。昨天和一位女行长吃饭，都50多岁了，箍一口整齐的牙齿。

我的牙医也成了我的朋友，经常紧急召唤她：在外地旅行，掉钉钉了怎么办？钢丝滑了怎么办？

她总是淡定地让我暂时处理一下，约个就诊时间。每次再见到她时，我都像被解救了一样，幸福感爆棚。

她的故事更长。

20多岁上医学院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箍牙。粘上最原始的金属牙套，太难受了，不能忍。然后一个一个抠掉，换上陶瓷牙套。

一个20多岁的姑娘，对着镜子给自己箍牙，那是多么难得的画面。电影一样。

我看到她整齐牙齿的一瞬间，下了决心。不用什么隐适美了，就戴牙套。

故事总在延续。我的小同事也刚刚戴上了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