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奖】
花海重逢
□陈生
十一年后,重回沈阳,重回蒲河,是为和一个老同学见面。他曾是大学时光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是刚步入工作岗位时给我最大帮助的同事。分别十一年后,他邀请我重回蒲河游玩几天,微信里,老同学潘盛很刻意地说:现在的蒲河,和过去不一样了。
潘盛说这话,是有一番缘故的。十三年前,我俩从建筑专业毕业,一同入职一家建筑公司做助理工程师,随项目进驻蒲河。那是2006年,沈阳市将辉山农高区、虎石台开发区、道义开发区合并,组建蒲河新城。我们的项目在东北总部基地附近,当时那里还是一片荒地,环境异常艰苦,吃的只能是各种咸菜罐头,喝的是工地上引来的生水,尤其冬天,简易活动房里大家冻得瑟瑟发抖,我和潘盛像一对患难兄弟裹着大衣挤在一起,边吃花生米,边哆哆嗦嗦地回忆上学时光,还说起彼此的梦想,那些话,至今仍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煎熬着挺了两年。事情突然迎来转机,公司要召一批工程师回大连总部上班,我们项目上只有一个名额。我激动得眼睛都红了。论条件,潘盛明显优于我,我使了心眼,专门拉他到沈阳市内喝酒,喝到一半时,我放声痛哭,说我再也待不下去了,求他不要和我争。
潘盛很惊讶,说,这里也很有发展啊,你真想走?我抹着眼泪说,如果是兄弟,你让我先走,我这辈子都感激你,我听说总部明年还会要人,以你的条件肯定没问题。
那一夜,潘盛喝了很多酒。最后,他说:“我压根没打算走。”
2008年寒冬,我离开蒲河回到总部,几经沉浮,工作和生活始终停步不前。但和潘盛的联系越来越少,尤其近六七年,我们之间的联络几乎一年才一两次,只知道他从2011年就跳槽走了,但始终围绕着沈北新区一带的各个项目工作。微信里他介绍自己的变化总是含混地三言两语,捎带说说蒲河这边又搬来了多少所大学,有哪个大企业落户。听他语气里,似乎总在暗示我不该离开,这更让我想起过去,心里愧疚愈深,联络也因此更少。
直到这次,我被派到沈阳办事,他知道后主动联系我,要请我在蒲河玩两天。
我知道,这十多年沈北必然是发生很多变化,但那无非是多了一些楼和马路。一个新城,难道还能逃掉水泥的气息?有什么可玩。
今年8月我们重逢——潘盛不到40岁的年纪,头上已有了白发。他驱车带我去了蒲河的一个地方,下车后,我眼前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田园和花海,彻底将我惊呆了。我看那地标,这里被称作“沈阳沈北道义花海公园”。夏日的风从这广饶的田野远端吹来,吹动艳丽的花色与翠绿的草甸交融在一起像波浪般涌动,空气里是泥土与花香混合着的芬芳气息,水洗般的天空下,仿佛忽然穿越到了世外桃源。
“这是波斯菊、百日草、蓝蓟、硫华菊,还有向日葵。”潘盛在旁边指点着说。我笑了,说:“哥们,我又不是女的,领我看什么花啊。”
潘盛叹口气,说:“难道,你不记得这里了。你仔细看看,这里,是当初我们第一个项目倒垃圾的地方。”
我愕然,他说:“是的,这里就是那个超级大、望不到边的垃圾场。你有一回押车到这,爬垃圾山摔了一跤,还把鞋摔丢了,你忘了么。”
我这才真的惊讶了,我当然记得,这里曾是蒲河最破败的地方,如今,却成了这般美景。
潘盛略微激动地说:“我当初就和你说,这里同样是有发展,十几年,蒲河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现在这里天蓝、地绿、水清、路畅、宜业、宜居。未来,这里会成为东北第一生态新城,一切都会变得比你想象中更好。”
我哦一声,尴尬地笑笑:“哥们,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后悔吗?好吧,如果能让你释怀,我可以说我后悔。”
潘盛说,我不是这意思。我反问,那你什么意思?潘盛边向前走,边抬手指远处:“你看,那边的工地有很多项目刚刚开始,都是参照国际生态城标准,低碳环保能源可再生、智慧建筑高附加值,建成后,将是整个东北的典范。”
“那又怎样?”我问。
“那边,有两个项目是我在全权负责。”潘盛说着,回过身:“哥们,我听说,这几年你一直不温不火,你一定也不甘于现状吧,所以,我想你回来帮我。”
【二等奖】
又是一树梨花开
□李英子
四月里,日子忽然变暖了,绿色如饱满的汁液开始涂抹春天的枝条。小区庭院里的那株梨树,一夜之间开满了梨花。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株梨树已经好些年了。听说当年栽下这棵梨树的主人,当岁月将她打磨成一介孤独的婆婆,年轮的转盘再也载不动她蹒跚的步履,叶落归根的心愿,便成了她最后的归宿,她唯一的儿子,接她去了南方。
而她在北方的土地上是否也留下了一树思念呢?
北方的思念也许被它的主人带走了,而它却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树淡淡的情结,无论是花浓似雪还是落英缤纷,都会勾起我一段绵绵的梨花情,如一轴岁月的画卷在春风里徐徐打开,那一树的花开,仿佛挂着一朵朵别离的泪珠。
上世纪的一九七二年春天,那时我们住在南方,也是梨花开满枝头的季节,父亲走了,带着对梨花漫舞的殊途长眠于地下的泥土之中。
大伯与舅舅从各自的家乡赶来,帮母亲料理完父亲的后事,便要与我们一家天各一方了。
也许是舅舅不忍心看到母亲一人承担六口之家的重担,临走的晚上对母亲说,我把三儿带走吧!母亲点了点头,背过身去,流下了一串止不住的泪水。
第二天,我看见十二岁的姐姐拿着一套换洗的衣服,包在一个花布包袱里,与大伯,舅舅一起上了一列没有窗户的列车。
这是镇上的一个小站,没有喧嚣的人来人往,只有稀稀拉拉的数得过来的几个旅客,况且又是那种货物列车,票价要比绿皮火车便宜。
姐姐哭了,一滴一滴的泪无声地滴在姐姐手中的花布包上。妈妈哭了,我也哭了。这一切都静若满枝的梨花在风中摇曳。没有一丝哭泣的声音,仿若风中的梨花在坠落中静静地撕扯着心中的疼痛。
货车的铁门“咣”地被拉上了,一声长鸣,列车缓缓地驶离了站台,向着远方开去。舅舅家究竟在哪里,那时的我还不懂千里之外这个词。姐姐的身影看不见了,货车也终离了我的视线……
回到家中,妈妈再也抑制不住姐姐的别离,或许更多还有父亲离世的伤痛,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啕,撞击着我幼小的心灵,也深深地印在小院里那一树梨花上。
从此,漫漫长天里,小院里那一树梨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每一片花瓣上都藏着母亲对姐姐的思念。
后来,我们搬离了那个小院,住到一个叫二台山的地方。临走的那一天,又是一树梨花正浓时。母亲说,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想着姐姐走的那一天,正是梨花满枝头时,姐姐走了多久,我掰着指头,整整三年了。
三年了,姐姐没有见过我们,而今的我,也要离开这座熟悉的小院了,永远地离开曾是父亲领着我们栽下这棵梨花树的小院。
我仰起头,望着满树的梨花,梨花无语,静静地盛开在枝头上。我想要摘下一枝,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终究没能摘下一枝。
我望着满树的梨花,安静地出神。与它朝夕相处的日子里,看着它恣意自由地生长,冬去春来,有多少欢笑在它的枝头绽放。又有几许难言的秘密倾诉在枝头摇曳的月色里。
岁月流逝,在它花开花落的季节里,我慢慢长大了。懂得了许多人情冷暖,看到了母亲为生活来去匆匆的脚步。它是我可以依赖的一片天地,如果我有足够的力气,会把它一起带走,让我幼小的心灵安放在每一片花瓣上,陪伴我长大。在风起花落时,拾起一片花瓣,问一声,去了舅舅家的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第二天一早,满院的梨花碎了一地,我捧起一大把,揣进花布兜里,坐在敞篷车上,在渐行渐远中离开了那个小院。
小院里的梨花树永远地印在了我的心上。
沧海桑田,岁月变迁,我们举家北上,一九七六年的六月,我们来到了北方的新家。那一年,粉碎了“四人帮”,家里的生活开始有了变化,过年的时候,兜里揣着糖块,花生,瓜子,还有手提玻璃做的点蜡烛的小灯笼。妈妈给舅舅写信,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姐姐回家!
第二年,又是梨花开满枝头的季节,姐姐回来了,相见的那一刻,我们全家抱在一起痛哭。
后来,我和姐姐在自家的小院里又栽了一棵梨树,到了一九八四年,我们的平房却要拆迁盖楼房,小院里的梨树需要锯掉,锯的时候,又是一树梨花开,虽然有过不舍与难过,但内心还是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向往与憧憬。
今日,又一次与梨花的邂逅,它给了我又一次情感的寄托与回味,愿这株梨花树在新春茂盛地开下去。
【三等奖】
心中有座盛京城
□邹家宁
朝阳之下,风筝齐飞,只因一线之牵。
是否有人问过,我们如今生活的这片土地,曾经也是另外一番模样:在很久以前的那些年代,沈阳这座城市还有另一个属于她的名字,也有另一群人,我们永远不会相遇,但是他们如我们今天一样,生于斯,长于斯。
闭上眼,此刻的我正站在盛京城中的十字路口,繁华喧嚣,热闹非凡,街巷两旁尽是叫卖不停的商铺,从布匹杂货到药店酒馆,一应物件琳琅满目,路上的行人身着长袍衣裙,听着店家们高声揽客不时停下脚步,驻足浏览。我也随着人流缓缓先行,在中意的纸鸢摊前围观,询问价钱,老板笑问我是哪里人,竟与他的一位老友如此相像。我抓抓头,只得承认自己家在远方,我在口袋中胡乱翻找后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老板念在一见如故的缘分,偏要赠予纸鸢,无奈却之不恭,言谢后继续前行。
阳光斜照,浮云四起,微风凉凉,城南不远处的小河两岸弱柳依依,最长的枝叶在河中点头,蘸着河水四处拍打,溅起水花。少顷,有船夫头戴草帽手持长杆撑着小舟缓缓驶来,泛起条条水波。拱桥上卖艺的小伙子,一招一式行云流水,博得路人纷纷拍手叫好,我在树下静静望着这幅美景,想上前凑个热闹,又怕落入画者笔下,这种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天空中的明亮渐渐消失,细雨如丝洒落凡间,人们急忙撑起五颜六色的油纸伞,若在层阁之上俯瞰,不知打翻了谁的画盘。小巷内男女老少皆加快脚步,我四处张望,寻不到避雨的地方,雨水打乱了头发,模样狼狈,不想惹得绣楼上的姑娘掩面而笑,顿时令人心生憨涩,我眼神躲闪的留了个笑便快步跑开,没人知道,那是这场雨里最美的邂逅。
碰巧路过一家茶庄,我一个箭步跳了进去,店小二含笑端上一碗热茶,我看到这间不大的茶庄里高谈阔论的人们,有赶路书生,有经商大贾,有江湖侠客,也有富家公子,所谈之事无一例外皆是世情冷暖,这些人如我一样,只因一场雨聚于此地。我聆听他们的话语,想到现在的生活,原来无论哪个时空下都有这般温馨的故事。雨过天晴后我亦随着人潮散去。
来到城墙下,侍卫又张贴了新的告示,我明知与自己无关,却依然坚持在人群后围观凑一会热闹。步出城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抹平了高屋楼宇,褪去了富贵荣华,城外地势平阔,树林绵延,偶有炊烟几缕浮上云间,花香阵阵伴风而来。我赶过一程路,发觉一处路上而驰之,下而疲之,游人往返数次,颇为惊奇,我已知晓它在后世的名字,忽见一妇人携数幼童前来,释疑道:此坡怪也,堪称一绝!童子们将我围住,只因见到我身背纸鸢甚为欢喜,加之天色湛蓝,嚷求着放飞纸鸢,我摘下纸鸢和孩子们一起牵动绳线,纸鸢高飞,期间笑声不断,嬉戏玩耍,和睦不已。
夕阳之下,风筝齐飞,只因一线之牵。
睁开眼,我看到今天的沈阳车水马龙,高楼林立,满是现代化大都市闪耀的霓虹灯,人们依然热情明朗,浑河两岸美轮美奂,各大名胜古迹游人如织,大家尽是赞许与期待,我依然在这里,陪伴这座城市成长,前行。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副属于自己家乡的旧时模样,我心中的盛京城,无论古今,依旧江山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