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淑敏

在中华文化中，什么是天下第一香？

兰花香。

兰花是源远流长、风华绝代的植物。它为多年生草本，一般株高二十至四十厘米，根呈长简状，叶子多为线状披针样。当然这个“线”，可粗可细，纤巧可如丝缕，厚重可仿重剑。兰叶有着皮革一般的光泽，叶虽多但绝不繁乱，仰俯自如，青翠挺拔。兰花有一个庞大的家族，品类据说达两千五百多种。从密不透风的热带雨林到突兀的悬崖峭壁，从湿润的江南峡谷到干旱的沙漠戈壁，到处可以寻觅到兰花的踪影。兰花的花形变化多端，比如跳舞兰，花朵形状酷似一个翩然起舞的女孩。比如蝴蝶兰，简直就是蝴蝶的转世。说到色彩，更是令人眼花缭乱。我看到过一株墨兰，那花的颜色，酷似书法大师挥毫之后砚池中的淡淡残水，闻之似有墨香。如非兰展上亲眼所见，断乎是不能相信世上还有如此颜色的花朵，只以为那是一个传说。不过兰花虽颜色繁复，但据说纯白色的素心兰倒是最难得的。

古人赞曰：“兰之香，盖一国。”兰花以它特有的叶、花、香独具四清(气清、色清、神清、韵清)，其香也淡，其姿也雅，给人以高洁、清丽的美好形象，被喻为花中君子。

在汉语中，镶有“兰”字的词汇非常多。孔子曾经说过“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他老人家开了个好头，于是在中国文化的典籍中，人们慷慨地将无数美誉，倾泻到了兰花之上。

诗文写得好，被美誉为“兰章”。交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被称为“兰客”。这段友谊，也就实至名归地命名为“兰交”。“兰言”，指心意相投的言论。“义结金兰”，说的是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的侠肝义胆。“义结金兰”后，要交换谱帖，那就成为“金兰谱”，或干脆就叫“兰谱”。

“兰魄”，指的是高尚之精神。“兰质”，讲的是如兰一般的品质。“兰芝”，把兰花和灵芝叠加在一起，好像现时的强强联合，以喻美德之极点。“兰堂”，指的是古雅而雄伟的厅堂。女子卧室，就叫“兰闺”。美丽的衣服，就称“兰服”。谈吐清越，被称为“兰音”。贤人君子，被称为“兰桂之人”。“兰期”，便是相约佳期。用香料炮制的洗浴水，就成了“兰汤沐浴”。“采兰赠药”，指的是男女青年互赠信物，表示相爱之情。“兰心蕙性”，比喻女子善良贤淑。京剧中女子美丽的手势，纤纤素手一翻一翘，娇柔有力又充满性感，则被称为“兰花指”……

兰花如此面面俱到、芳名远播，但它本身却是来自山野的草花，这从它的种子可见一斑。凡是草莽之中的生灵，种子都是微不足道的。兰花的种子极为微小，呈长纺锤形，人的肉眼几乎辨认不清。科学家取了颗种子称一称，哎呀！兰花的一粒种子只有零点三至零点五微克重。也许一般人无法辨识这样小的分量到底是多少，那咱们来复习一下重量的知识。一公斤有一千克，一克有一百万微克。打个比方吧，就算是最大的兰花种子，也需要两百万粒花种才有一克重，要二十亿粒种子，才有一公斤重。兰花的种子这样琐碎渺小，简直不值一提。种子简陋到没有胚乳，外面只包着一层疏松、透明的种皮，可谓衣衫褴褛。就算是落到土里，也要一年以上的休养生息才能缓缓发芽。

看到这里，也许你要为兰花的命运多舛而担心了。兰花的种子虽然微小，然数量极多。每一蒴果内含有种子约一万粒，小小的种子具有很大的浮力和特别抗水的能力。因此，兰花在大地上生生不息。

兰花的精神可谓强大，人也要向兰花学习，要有一点精神。人如果没有了精神力量，就成了行尸走肉。女子特别需要有一点精神，因为体力相比稍有欠缺，精神就尤应强大。

精神是需要滋养维修的。肉体的洁净和精神的佳美应该互为因果，良性循环。希望每个女子的精神世界，都遍植兰花，香氛悠远。

即使你今日尚未成为盛开的兰花，也望你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埋下兰花的种子。别看它细如烟尘，但在外表的平静和质朴里面，蕴含着旷世的美艳和惊天动地的香氛。它需要土地、阳光和水的襄助，当然，最主要的是兰花本身的勃勃生机。

有了兰种，请去耕耘。终有一天，你心灵的香气，会旷日持久地飘荡和远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