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蒌葫芦

辽沈晚报 2019年11月18日

□何频

秋分白露时节,正是皖南好光景。我从黄山登高下来,隔一日,在松竹满满的山谷里沿着太平湖和青弋江穿行。这一刻,太平、泾县地界,单季稻收过了,双季稻的晚稻出了穗远观还青绿茁壮。我眼睛舍不得眨巴一下,一直在看江山如画,而临水的平川,连绵田地,清一色蔓延着苦瓜葡萄架似的,不知道是何种物产。主人说是吊瓜,做瓜子用的。利用歇脚的时间,我趋前仔细看,一下子认出来它是瓜蒌。

瓜蒌我熟悉呀!老家人叫它壳娄蛋,是野生的药材,它的根叫天花粉,和山药一样扎根很深,不容易挖出来。《救荒本草》有它,周王叫它瓜楼根。其救饥方法:“采根,削皮至白处,寸切之;水浸,一日一次换水,浸经四五日,取出烂捣研,以绢袋盛之,澄滤令极细如粉。或将根晒干,捣为面,水浸澄滤二十余遍,使极腻如粉。或为烧饼,或做煎饼,切细面,皆可食。采括楼穰煮粥食,极甘。取子炒干捣烂,用水熬油用,亦可。”

旧时山里少年,与城里青少年炼牙膏皮取锡、捡旧纸换钱不同,山里人晚春扳蝎子,夏秋天采马兜铃和壳娄蛋,秋冬之交挖瓜蒌根即天花粉卖钱,药材都卖到供销社去。但黄河以北的人,似乎不知道入药的瓜蒌还可以食用。南太行除外,有一年初冬在天津盘山,一夜之间,遇苦霜打落了山道上国槐树的青叶,鳞次栉比的古村落全暴露了,农家大棚房顶,枯叶枯藤,滚着一片又一片金黄发橙的壳娄蛋,蓟北之人,分明也不知道瓜蒌可以取瓜子和鲜食食用。

瓜蒌又叫黄瓜、野苦瓜等;瓜蒌子,皖南和江南人叫吊瓜子或葫芦子。而葫芦和瓜蒌,《诗经》里双双在谱。周王说瓜楼根:“《诗》所谓‘果蓏之实’是也……苗引藤蔓,叶似甜瓜叶而窄,花叉有细毛。开花似葫芦花,淡黄色。实在花下,大如拳。生青熟黄。”可周王没有记载葫芦。藤蔓类植物,《救荒本草》有丝瓜苗、锦荔枝,无南瓜、冬瓜、黄瓜和葫芦、瓠子。类似瓜楼根瓜蒌的,则有山药,还有野山药。

古老的葫芦,为什么被周王忽略?葫芦与瓠子,一样做菜吃的有亚腰葫芦、圆葫芦和秤锤葫芦,炒菜或盘馅蒸包子都好吃,也包饺子吃。当年莫言首获诺贝尔文学奖,记者采访他的妻子,她说要用葫芦馅包饺子犒劳莫言。

接着我要讲个苦葫芦的故事──我家隔路的一个工地,我常常路过,看工地的大小伙子这天走近我,告诉我旁边的葫芦结了,可以做菜很好吃的。边说边将草草掩盖的白色葫芦拨拉出来。这属于秤锤葫芦,而且一窝子结了两个成双,像小白兔似的。不由分说,他要把两个都摘下来,我说先弄一个好了,那个不急。

老家人知道葫芦有用,葫芦瓢儿可以舀水搲米面,大葫芦可以用作泅水渡河的工具曰“腰舟”。“愚公之乡”济源人的抗日葫芦队,和白洋淀的游击队一样出名。《诗经》曰《匏有苦叶》:“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白话是:葫芦熟了叶儿枯,济水深深有渡口。水深腰系葫芦过,浅水撩衣背葫芦。

我将这个肥嫩的白葫芦连秧掂回来,要妻子中午炒了吃。我们没有吃过葫芦,按照吃瓠子和笋瓜的方法,切块熬炒配米饭吃。我先吃,吃了一口感觉苦,再吃还苦。我说不行。太太却说或许和苦瓜一样是祛火的。再吃几块我犹豫了,随手百度苦葫芦,哎呀──果然苦葫芦吃不得。下午三点之后,立竿见影,我开始腹泻拉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