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香

辽沈晚报 2019年11月05日

□悦都

午睡起,倦倦地翻几页书,读到阿浓的文章《花缘》,里面写——“只要你喜欢,你也可以带我们中的一朵归去,依附在你的襟,依附在你的鬓,伴你走一段路,伴你守一室的静,完成这一段缘”,心弦为之一动,无来由地喜欢。这一段墨韵生香的文字,读之,如饮甘泉,如沐清风,如同兴来醉倒落花前,一颗心,美得如宣纸上落款的一枚朱砂红,透着古拙,透着静气。

扬眉看风把书页里的句子吹老也不急着合起,只在页眉压一块石头,似乎这样风就不会把洋溢在字里行间的微香吹散。拖过一张纸,从从容容地写下两个字,“生香”,写得像花儿一样柔软。生香,生香,想想都觉得美好,轻轻念出来,倒像声音迤逦成溪流,溪流上面飘着碎碎的落花,又婉转又流丽,惹人遐思。

念及古人读书,或抚琴,或会友,或午憩,案上—炉心字香,徐徐燃着,满室生香,似有宁谧安神的好。杨慎《词品》写番禺人做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开者著净器中,以沉香薄劈层层相间,密封之,不待花蔫,花过香成”,不尽风雅。

一天,在街边小店买了一把茶壶,赭黄色,冰裂纹,捧在手里有温润的质感,薄薄的,碎碎的。

泡的第一壶茶是铁观音,热腾腾的一注水流俯冲进壶里,白烟四散,皱缩的茶叶便在这时舒展开来,缓缓地融进水里,与水缠绵,叶叶心心,这般清清浅浅由人恋。

十几岁时读张错的《茶的情书》,“如果我是开水,你是茶叶,那么你的香郁,必须依赖我的无味。让你的干枯柔柔地,在我里面展开,舒散;让我的浸润,舒展你的容颜。”读罢,也不解诗情,年少的心,孤傲轻狂,一味偏爱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热烈华丽,不能欣赏这质朴词句一丝丝的好,更不能领会这诗里的意远情深。

而今在一壶茶水里重温当年诗书旧时光,才终于懂得这质朴之美到底有多深入人心。他说,“我们必须隐藏,在水里相觑、相缠,一盏茶的工夫,我俩才决定成一种颜色”,都说爱到深处人孤独,也不知是要多孤独的一颗心才能吟咏出这样不着一字的念,二十几行的抒怀,每一字每一声都慎重,是诗人写给那个他爱着的姑娘的吧?

她必然清淡、温醇,必然如茶一般袅袅生香,每一丝每一缕,沁进他的呼吸,沁进他的念想,使他一捧起茶杯就会想起和她的一段茶水情缘。记得少时看粤剧《桃花扇》,钦佩于李香君的孤勇和决绝,她凛冽、坚贞,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身的大无畏气概。被阮大铖等人逼亲,明知躲不过了,她宁可一死。就是这么一意孤行,把头撞破了,终把那帮人气走。

由她手中跌落的扇,染了她的血,素洁绢帛上印着几点嫣红,多么鲜明的对比呀,令人不能忽视。仿佛一凝眸,灼灼的一枝桃花就开到了人心里去。谁说桃花柔弱风尘?这血染的一枝分明也是有骨气的啊,暗含了那个风尘女子一生的心性,一生只为一个人灼灼其华。

桃花的容华理应被光阴细心珍藏,珍藏在这轻巧的一把折扇里,顾自美丽,顾自生香。

那女子眉眼轻扬,惋叹着打开一把桃花扇,唱词幽婉,我只疑光阴瞬间都静歇了,耳听不到喧嚣,眼看不见繁杂,只嗅得一阵清香,浅浅细细,幽邈,淡净,自若而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