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庐

辽沈晚报 2019年10月23日

□韩小蕙

谁不想终生都保持着正直清逸的品格?到了桐庐始知道,可矣!

来寻觅过桐庐这片热土的文化人,古之今之,数不胜数。有人来寻老桐君,有人来寻严子陵,有人来寻谢灵运、孟浩然、白居易、杜牧、韦庄、李清照、陆游、杨万里……有人来寻黄公望。我的目标很明确,拜谒范仲淹。

桐庐大地上,印有范仲淹足迹。公元一〇三三年,他第一次被贬出朝,即是谪守睦州(今桐庐)。说来范公既非吾族祖,又非乡亲,也不是父母官,总之我跟他老人家没什么关系;我亦不是他的研究者,甚至连他的生平事迹、官宦生涯、家族家世等等都不甚了了;我更不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是世家出身还是平民子弟……然而,我熟背他的《岳阳楼记》!某年的一个小范围聚会,席间,一位西北省份官员突然激动地说,目前正流行背诵《岳》文,在座谁能背出?与会十来人,多数是媒体和出版界中人,应该都是能心来口到的,我因为不愿出风头的一贯性格,没有开口,不过立马就在心里吟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这名句,早就刻在我的心盘上了。

我早早就认定,《岳阳楼记》是千古第一至文,凭着“衔远山,吞长江”句,凭着“春和景明”句、“上下天光”句、“长烟一空”句、“静影沉璧”句、“宠辱偕忘”句……其文采烨烨,其笔力荡荡,在中华所有文章圣手中,都是可以排名前十的;而当那惊泣天地鬼神、冠绝史前史后的“先天下”一句冲出襟抱时,则范公和《岳》文即无可争议地成为古今之最——为什么?乃气贯山河的大境界也!

我煌煌中华民族,历朝历代,从不缺“我以我血荐轩辕”的志士仁人。不过官场文化有两种,显与隐。一九七八年叶嘉莹先生在南开讲诗词,记得她老是把“弃妇逐臣”这个词挂在嘴边上,带着一腔沧桑。对于当时只有小学五年级语文水平的我来说,是完全没有领会到其中所深含的苦痛意味的。现在的我,似乎懂得了一些,不过对于“隐文化”仍是理解不达。我深以为然的,还是范仲淹们“家国情怀”这一脉,无论是显在庙堂还是隐身江湖,“先天下”都是他们做官做人的底线。

只是让我有点没想到的是,桐庐时期的范仲淹掩在青山碧水里,看不太真切。他在睦州任上只待了几个月,留下的最大一件工程,是大规模修建了严子陵祠,严先生是历史上数一数二的大隐。在桐庐,范公也写下了跟“先天下”完全不同风格的《潇洒桐庐郡十绝》,其开篇第一首即:“潇洒桐庐郡,乌龙山霭中。使君无一事,心共白云空。”这个“空”字如何解,历来显有显见,隐有隐说。我想:谁的人生都像富春山间的溪水,有时飞流直下,有时枯水断流,再复滚滚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