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宁曲艺70年创新唱新

辽沈晚报 2019年10月14日

二人转表演图片。

刘兰芳、袁阔成、田连元、单田芳合影。

鼓曲表演。

2019年7月,国家文化和旅游部印发《曲艺传承发展计划》(以下简称《计划》),对曲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发展工作进行专项部署。

如何在新时代的节点上进一步推动曲艺传承发展,对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中华文脉,增强文化自信,繁荣文艺事业,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等都具有重要意义。在“曲艺”尚未定名之时起,辽宁曲艺就为新中国贡献出自己的力量。70年来的“创新唱新”成为辽宁曲艺最鲜明的时代特色。从曲艺的涅槃重生到小品的定名,从评书界“四大天王”到喜剧小品的半壁江山,辽宁一直走在全国的前列。昨日,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对辽宁省曲艺家协会主席崔凯进行了专访。

二人转、相声唱新 小立本、马力进京

崔凯认为,辽宁的曲艺创新建设比新中国成立还要早。1949年初,安波带领一批文艺骨干从黑龙江进入辽宁,便将曲艺纳入发展计划,在全省范围内开展对民间艺人的培训工作,把旧社会的民间艺人改造成了新时代的文艺工作者。

当时的二人转、相声表演没有正经舞台,二人转被称作地蹦子(蹦蹦戏)的原因在于表演中要三面或四面对着观众,二人转之名都是1953年才正式喊起来的。

大鼓书的地位比蹦蹦戏高一些,陆游有首听鼓词的诗作《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中提到的“斜阳古柳赵家庄,负鼓盲翁正作场”证明鼓书表演还能有场地。

1949年沈阳率先成立了相声大会,接着各市逐一成立曲艺团、说唱团和地方戏团。这是辽宁曲艺的重要节点,传统民间说唱在辽宁成为一个有组织的重要文艺形式。1949年,丁玲、老舍、赵树理等人在北京成立了中国曲艺改进协会筹备委员会,会议上定名了“曲艺”,将400多种被称为“杂耍”的各种曲艺形式纳入其中。

乞讨文化下的民间艺人质变为新中国的文艺工作者,从此他们开始了说新唱新,尤其是辽宁。

“以前的民间艺人讲究‘宁舍一锭金不舍一句春’,你缺钱我给你拿钱,但我的作品、我的书不能给你,相当于每个艺人都有自己的看家绝活。到了新中国,院团有人专职创作,有人专职表演,艺术创新也有了更好的基础。”

东北大鼓在霍树棠手中有了新意,他演唱的《杨靖宇大摆口袋阵》《白求恩》《狼牙山五壮士》《罗盛教》等新曲目,在唱腔与表演方面又有所革新;小立本和杨海荃表演的《社会主义好》可说是相声发展史中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段作品,作品以幽默,风趣的语言描绘了新中国工业、农业、科学、文化各个方面的成就,歌颂了社会主义制度,改革开放后杨海荃的徒弟杨振华、金炳昶重新改编演出了这段相声。

另外一个巅峰是马力带着二人转转进了中南海,她创新的手绢舞蹈经过历次改良终于固定下来。

以小立本、杨海荃、马力等人的创新开始,辽宁曲艺掀起了“说新唱新”的高潮,评书成为其中亮眼的一个。

从长篇章回体评书《义和团》说起,评书艺人们根据红色小说改编的长篇评书《暴风骤雨》《红岩》在电台和大喇叭中传播得无人不知,领一时风潮。

《人民日报》评价这种创新唱新的评书新潮流为“说新书的一面旗帜”,评价的便是辽宁说新书的代表杨田荣。

时代的变化,传播媒介的变化,让原本保守的民间艺人有了新作为,他们不再忌惮自己的绝活被学习,人人争创新作品,相声、评书、鼓书、二人转都有了自己的新作品,从民间生活中汲取了大量创作营养的新文艺工作者,都各自在领域内完成了“脱胎换骨”。

原本要撂地“平地抠饼”,如今搭上舞台,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过来观看,艺人们体会到了变化。而能领到固定薪水,到首都北京演出,能到电台录制节目,那更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崔凯回忆说,马力帮助铁岭创排过一台令人耳目一新的二人转节目,她改良过的扇子手绢模拟节目中自行车轮飞转,一种崭新的二人转绝活诞生了,并沿用至今。

喜剧小品、评书、相声的爆发式发展

如果说上世纪50年代,新中国成立后辽宁曲艺的爆发还能够理解,那么八九十年代相声、小品、评书的全面爆发就有点令人瞠目结舌。

首先是相声冯家门的振兴,杨振华、金炳昶、王志涛的《假大空》《特殊生活》等系列作品享誉全国,以至于“假大空”这个名词被领导引用到工作报告中去。当时杨振华和金炳昶的犀利刀风,劈开当时还有些沉寂的气氛,让观众耳目一新,辛辣的语言,畅快地“吐槽”,这种典型的东北辽宁相声风味,让辽宁相声与北京、天津成为三大相声重地之一。

评书的高潮随后发生,刘兰芳播讲的《岳飞传》领一时风气之先,“忠臣遇害沉冤得雪”的桥段完全打动了当时的人们。

崔凯认为这一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文艺作品,必然能唤起人们的情感共鸣。《岳飞传》就是找准了这个点,并往前走了一小步。

更令人震惊的评书风暴核心来自田连元,在广播评书的基础上他又迈出关键性一步,直接让评书登上了电视荧幕。

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田连元说,按照电视台的想法,最好是先播五分钟,观众喜欢再延长到十分钟。但田连元认为这完全违背了评书的艺术规律。

“我当时就说,评书是讲故事的艺术,讲故事、演故事就得有一个叙述的过程,给我五分钟我的故事还没展开就结束了,老百姓哪有那工夫看五分钟的你?”

就是这样讨价还价,田连元硬是争取到了20分钟的黄金时间。当时田连元还经常参加本溪歌舞团的演出,他会加演一段20分钟的评书,通过反复试验,确定了20分钟的确能做到故事的起承转合。

后来就是在他的力争之下,终于得以为观众奉上20分钟的电视评书版本,一炮走红,之后被中央电视台、北京电视台转播,随后一部部电视评书作品问世,人称“无台不田”,电视评书一火就是20年。

在崔凯的评价中,北派评书的“四大天王”刘兰芳、袁阔成、单田芳和田连元是评书届的顶尖人物,很多一流评书表演艺术家放到别处也都是顶流,只是被这四人压了风头。

崔凯其实也是逢时而生,他1972年开始创作,1980年代以他在铁岭搞的“小戏”为基础,以二人转丑角艺术形成了辽宁小品的一个独特风格。

“小戏”指的是有歌有舞、有唱有白、有故事情节和舞台表演的小型综合艺术,后来的《摔三弦》《一加一等于几》均脱胎于此。

黄宏从山东快书改行演了小品,巩汉林、范伟从相声改行演了小品,可以说以崔凯、张惠中、张超、李春明为核心的辽宁喜剧小品创作团队占据了八九十年代小品的半壁江山还多,在某种意义上重新定义了小品。

“小品到底是什么?当时我们都不清楚,有人说是戏剧学院排练用的形式,有专家开研讨会让我说说,我说不出来,但我们既然创作出来又赢得了广大观众的喜爱,那么它的存在就是合理,只是理论滞后而已。”崔凯认为东北的喜剧小品已经完全占据当时各大晚会的半壁江山,发展到后来,晚会如果没有东北人就会有缺憾。

1987年辽宁省曲协和电视台联合举办了一次业余相声大奖赛,特邀姜昆、师胜杰、侯耀文、李金斗、陈涌泉等相声名家做评委,崔凯告诉几位评委,一定要挑选出优秀选手做徒弟,赛后果不其然,大赛推出的孙晨拜师姜昆,陈寒柏拜师侯耀文,王敏拜了师胜杰,优秀选手各有归属。

崔凯当“媒人”上了瘾,后来没多久,他又撺掇田连元先生开山门收徒,从此田连元也教起了徒弟。

“把优秀的苗子推出来,让他们有更好的发展,不管他们人到哪里,都是咱辽宁出来的。”崔凯回忆后来的发展,很多优秀的评书、相声和小品新人都去北京发展了。

和如今不同,那时各种大赛是新人脱颖而出的重要通道,加上崔凯组织的各种相声、小品新人大奖赛,使得辽宁曲艺新人一茬茬地出现,很快散布到全国。这种人才流动在各大卫视的喜剧秀中可见一斑。东方卫视的《笑傲江湖》,视频网站的《吐槽大会》等节目无不是东北人在唱大戏。

本科大学生学曲艺 曲艺茶馆的新职业

举办大奖赛推出新人、拜师学艺在上世纪90年代成为“出道”的典型配置,而如今形势则有了变化。新曲艺群体和曲艺本科毕业生成为辽宁曲艺的新生力量。

据不完全统计,辽宁约有几百名新曲艺群体从业者,他们在全辽宁几十家曲艺茶馆中说相声、讲评书、唱鼓曲……

从沈阳现有的五个民营团体来看,他们已经摆脱十余年前无法生存的窘境,演员有大学生、白领、工程师、曲艺爱好者以及少数职业曲艺工作者,他们因为热爱说相声、讲评书。在鞍山、营口等地,去茶馆看曲艺表演成为一种时尚。

在崔凯看来,新曲艺群体的壮大,为培养出新的顶尖曲艺演员提供了庞大的基数,同时也能够培养更多的曲艺观众,留住观众。

另一方面,崔凯看重的是一批批曲艺大学生们的成材。

2004年辽宁科技大学在辽宁省曲协的协助下率先设立了曲艺表演本科专业,辽宁大学艺术学院创办了民间艺术专业,将非遗项目如海城高跷请进了大学做展示表演。

按照2008年第一批本科毕业算起,辽宁科技大学的曲艺表演本科大学生已经毕业了11批,多达几百人。

“本科曲艺教育出现了一批新秀,我有次去山东讲课,来了一群人要请我吃饭,一聊,都是以前的毕业生。”崔凯感慨说,在大学四年教育后,素质提高很快,而且很快能够充实基层创作队伍。

“他们充实到群众艺术馆、文化馆、剧院团辅导、创作、表演,都能成为骨干,这是我们辽宁曲艺领先全国的一大步。”在辽宁率先走出这步后,全国陆续有八所高等院校开展了曲艺本科教育,十八所有大专教育,二十多所开展曲艺通识课。

这也为连续三届的辽宁大学生曲艺调演奠定了基础,全省大学里的曲艺协会也有二十几个,成立的曲艺联盟吸引了不少大学生参加。

说到这,崔凯语气略显沉重:“以前有人会说,我是听相声长大的,我是听评书长大的,看小品长大的,但如果这些人都消失了呢?”

“曲艺长期承担着中华文明的教化作用,在潜行的道德观、民族信仰和理念等领域起着重要作用,如何争取新一代的孩子们,是对我们传统艺术的重大考验,如果失去他们,损失巨大,那以代计的人群就消失了。”

“如果我们的青少年都被外国的说唱吸引,那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曲艺在传承我们国家传统艺术、爱国主义、英雄主义的过程中起了很大作用,在如今交互媒体作用下,曲艺生态出现了新格局,人民群众希望有优秀的新作品,又被多元文化所影响。这就需要我们的曲艺工作者扎根现实,拿出真东西来。”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记者 刘臣君

感谢中国曲协青年曲艺工作者联盟理事、沈阳曲艺团业务团长穆凯协助采访。

本版图片均由穆凯提供